第160章 新晉冠軍(1 / 1)
鞋墊島是王國西部的一座大陸島,因外輪廓形似鞋墊而得名。
這座島嶼地理條件優渥,它位於布盧瓦半島西北方,正北則是永凍大陸的南方社區。
同時處在哭泣峽海的入口,又是絕望海通往新大陸的北部三航線的起點。
因此海貿發達,且島上特產的鹹奶酪,本就是八方聞名特色產品,受廣大貴族青睞。
而它的軍事價值,同樣不可小覷。
尤其是領航者發現新大陸之後,若要向西發出艦隊,這座大陸島,無疑是首選的後方大本營。
跟腱港是鞋墊島最大的一座港口,也是最富裕的一座。
它還是整座島的中心,柯林斯公爵是這座港口所有臣民的主人,而柯林斯家族自從巨典王國建立伊始,就是鞋墊島的領主。
狄克跟隨休伯特伯爵來到這座島,已經有半個月。
他最大的感觸是,這兒無論什麼食物,都會加入奶酪調味。
雖然剛開始吃的時候,覺得這種食物很新鮮,但若頓頓如此,狄克也覺得發膩。
但騎士不能常懷抱怨,因此狄克從來隻是安靜吃飯,而不做任何評價。
狄克覺得伯爵大人也不是很習慣當地的食物,畢竟比起在槽港的城堡裡時,眼下的忠犬進食速度緩慢了一倍不止。
正如今天,忠犬花了足足半個小時,才將盤裡的食物全部解決。
隨後,便帶著狄克走向樓上的客房。
照理來說,身為伯爵的休伯特來到王國內其他貴族的領地,就算無須儀仗接待,此地的領主也該為忠犬在自己的城堡內,準備一間舒適、寬敞的客房才對。
無論怎麼講,讓大人自己到城堡外租住旅店,也著實失禮了些。
不過眼下是特殊時期,狄克明白柯林斯公爵也是無奈之舉。
現在跟腱港中聚集了各式各樣的大人物,柯林斯公爵估計無暇顧及忠犬——這位來自槽港的邊緣中等貴族——的心情。
但休伯特伯爵倒是不曾微詞,沒有任何怨言地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回到房間後,休伯特伯爵站到窗邊,朝外眺望。
近來鞋墊島的天氣都不錯,晴空萬裡,湛藍的海麵上劃過幾隻灰白的海鳥。
休伯特伯爵或許在欣賞景色,但狄克則在盯著忠犬的背影。
忠犬身著那套橄欖色的盔甲,一隻手搭在窗頭,另一隻手筆直下垂。
狄克記得,自從那天忠犬讓狄克幫他穿戴盔甲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穿過普通的服裝。
像是,為隨時做好戰鬥的準備一樣。
同時忠犬與外部的通信變得更加頻繁,花在鍛煉上的時間也增加了不少。
而且也不僅僅進行揮劍練習,也會銜接招式,甚至武技。
偶爾,也讓狄克陪他對練。
對此狄克期待已久,自是欣然舉劍,全力以赴。
直到那時,狄克才明白,忠犬究竟有多強。
無論他嘗試以怎樣的路數進攻忠犬,他從來沒有得手過。
而若忠犬主動攻擊他,卻總令他防不勝防。
騎士不會因為暫時的失敗而氣餒,狄克將這些當成經驗,牢牢記在心裡,以便能夠在下一次變得更好。
雖然狄克想要在與忠犬的對練中,獲取成長。
但他也明白,忠犬的目的,可不是培養他。
盡管不知道具體原因,但狄克還是多少猜到了一些。
令忠犬如此大動乾戈、甚至可以說全力以赴的人,正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海盜、惡人——領航者。
是那個男人讓忠犬重新穿上盔甲,讓他再次踏上長船,並駛至眼下的鞋墊島。
忠犬自然是為了對付領航者,而他既然為了對付那名海盜,而進行這麼多準備,就說明,即使是忠犬,也沒有把握能夠收拾領航者?
狄克不禁好奇,那個領航者,到底是個怎樣的海盜,休伯特伯爵和他之間,又存在怎樣的恩怨?
休伯特伯爵忽然收回手,離開窗邊,在一張軟墊方椅上坐下。
這雖然隻是一家旅店,但這兒的陳設、家具,比狄克見過的任何一個旅店都好。
所以他懷疑,柯林斯公爵並沒有簡單打發任何貴族,他專門布置過所有旅店的房間,以便訪客們能夠睡得舒適。
將休伯特大人安排在城堡之外,估計隻是因為城堡內的房間不夠,而被迫采取的無奈之舉吧?
伯爵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半分鍾,睜開眼後,他便直勾勾地盯著狄克,然後詢問:
「午飯吃飽了嗎?」
狄克點頭:「是的,大人。」
「但也不能太飽,」休伯特說,「應當適量而食,否則容易胃疼,畢竟你待會兒還有戰鬥,狀態很重要。」
「我並沒有吃太多,在比賽前,應該能夠消化完。」
忠犬口中的「戰鬥」,以及狄克回答的「比賽」,指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正在跟腱港口舉辦的比武大會。
因為許多人還沒有趕到,可能將需要等待很長一段時間,因此柯林斯公爵便出資舉辦了這場比武大會,給眾將士和貴族用以打發時間。
不過,反響倒是不錯。
血脈僨張的戰鬥,幾乎令所有男人著迷和沉淪。
狄克也不例外,他聽過無數關於比武場上的佳話和傳說,難免希望也有一頁紙來專門歌頌自己。
但他是忠犬的侍從,他應該服侍主人,合格的騎士,應當時刻將注意力集中在主人身上。
而不是去追求些,空有其表、華而不實的頭銜和虛名。
然而,忠犬卻主動對狄克說,讓狄克參加這場比武大會。
而忠犬從來沒有到現場觀看過,說明他不是想看狄克的戰鬥技巧。
何況,這件事忠犬在兩人第一次相遇時,就已經見過了。
難道是為了鍛煉狄克?雖然說得過去,但狄克卻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畢竟以狄克對休伯特的了解,忠犬應該也認為修行是一件個人的事情,不可能特意去培養狄克。
所以直到現在,狄克也不確定忠犬這麼安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休伯特輕輕點頭,目光盯著狄克不放,隨後像是不經意地問起一句:
「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就是最後一天了吧?」
「是的,」狄克點頭,「個人賽的四強已經出爐,隻需三場戰鬥,冠軍就將產生。」
「是嗎……」忠犬頓了頓,「好好表現,今天我會去觀賽。」
狄克聞言難免發怔,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立即站得筆直,趕緊回答:
「是!」
「不過,對手你都了解嗎?」
「看過幾場他們的戰鬥,」狄克回答,「有厲害的武者。」
「那是自然,畢竟現在港口中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必然存在不可小覷的強悍之人……」
忠犬忽然眯起眼,
「但我想問的是,除此之外呢,你有了解到什麼嗎?」
狄克蹙眉:「除此之外?」
「我告訴過你,布坎南,情報是種強大卻容易被人忽視的力量,」伯爵回答,「你既然要取得優勝,就得盡可能增大自己的勝算。獲取場外情報,就是一種有效方式。」
雖然忠犬是狄克服侍的主人,侍從需要聽從主人的命令,卻不應該盲目相信主人的觀念。
他辯駁道:「優勝不是我唯一的目的,戰鬥中獲取到的經驗,也是彌足珍貴的東西。何況這是光明正大的決鬥,是騎士之間的戰鬥,不應被耍詐玷汙。」
「哼!」忠犬訕笑一聲,「我姑且認同你前半句。但戰鬥沒有光明正大的,那不是騎士的戰鬥,你更不是騎士,而收集情報,更談不上耍詐。」
「盡管如此,我也認為我沒錯。」
說完後,狄克感到休伯特伯爵深邃的凝視,這令他有點惴惴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忠犬才說:
「勝利者才配定義正義,布坎南,唯有這點你記住,勝利是一切的基礎。」
「大人,我明白,但……這是我參加的第一場比武大會,我是希望能笑到最後,但同樣,我也希望這是靠我的實力贏下的。」
又是一陣停頓,忠犬說道:
「天真的想法。不過,偶爾天真一次倒是無傷大雅。但是,布坎南,一定要盡早舍棄天真,否則你必將為天真所害。」
「是,大人,」狄克朝忠犬鞠躬。
「但不管你是否想要一場『正義』的戰鬥,但對方未必遵守公平,你若要擁抱天真,也該用個限度,不要奢望對方也是個君子,做好對方作弊的準備。」
狄克當然沒有天真到這種地步,不過也沒有為此辯駁的必要,他點頭道:
「我明白了,大人。」
忠犬接著問:「那本書上的東西……你修習到什麼程度了?」
休伯特問的,是安妮交給狄克的那本《馴龍大師烏利爾的健身秘籍》。
這本書狄克曾經借給伯爵閱讀,但幾天後,大人就將其交還給了狄克。
休伯特伯爵似乎無法掌握書上的招式,可是為何狄克稍微一試,就學會了呢?
忠犬說,可能是每個人的天賦和契合的能力不一樣。
他雖然也對書籍上的力量很感興趣,但卻沒有執念,他覺得自己祖傳的流派,足以與任何武士超凡媲美,對其他的能力不會懷有過多欲望。
但他也告訴狄克,這本書上的力量非同小可,既然狄克有天賦學會它,就不要浪費天賦,應該將修習這本書,調整為自身鍛煉的重心。
狄克很少聽到忠犬給出的建議,但每一次,無疑都是肺腑之言。
他相信大人不會騙他,也就按照伯爵的建議,開始更加認真地研讀和修習那本書籍。
何況,就算忠犬不說,他也必然會將這本書學完。
為了能娶到安妮,這是他必須付出的努力。
狄克點頭:「比之前已經掌握得熟練不少,也學會了幾個新招式,但要徹底掌握那本書,尚且非常遙遠。」
「不必著急,修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有進展,就證明你沒有懈怠,」
忠犬點頭,
「而且,盡管隻掌握了部分力量,我覺得也足夠你在之後的比武大會上取得優勝了……即使你過於正直,而對手不惜使用一些小把戲。」
狄克一愣:「大人,你是讓我,在比賽中使用書上的力量?」
「如果對方足夠讓你拿出這些手段的話。」
「可是,這股力量太強大了,」狄克皺眉,「以我的觀察來看,我若使用,他們可能無法應付。」
「不要太自以為是了,布坎南,你有壓箱底的手段,對方難道就沒有?」
忠犬嚴厲斥責道,
「何況,既然那是你掌握的本領,有何不能使用的?若是因為你的藏鋒,對方就算取勝也未必光彩,又有何榮譽可言?
「這是不尊重對手的行為。我何時指導過你,騎士是如此自大和目中無人的身份嗎?你可記得騎士的美德?」
聽到這份嗬斥,狄克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深深低下頭顱:
「謙卑、誠實、憐憫、英勇、公正、犧牲、榮譽、靈魂。大人,我知錯了,我會尊重對手,拿出自己的全部實力,竭力爭取優勝。」
忠犬隻是麵無表情地應了一聲,狄克無法區分忠犬對此的態度。
狄克也意識到,要想時刻保持一顆騎士之心,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
稍稍鬆懈,就可能在不自察的情況下,作為出了有違騎士之舉的行為。
狄克借此判斷,自己的修行還遠遠不夠,而忠犬果然沒有放任他。
一旦他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忠犬都會提醒糾正。
他也終於體會到忠犬的培訓之道,他就像一名園藝師,任由盆栽生長,隻在必要的時候出手乾預,以免枝杈長歪。
不過狄克也好奇另外一件事情,忠犬從來不會要求狄克怎麼做,尤其是侍從分內工作以外的事情。
而眼下,他似乎非常想要狄克取得最後勝利。
於是他問道:「大人,你為何想要我贏?」
忠犬瞥了狄克一眼:「不可以嗎?」
「不……隻是,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狄克說,「我猜你有特別的理由。」
忠犬在思忖後回答:「我隻是覺得,參與比武大會,對一名騎士侍從來說,是一次必要的經歷,對你能有提升。」
「這麼說,大人在侍從時期,也參加過比武大會?」
然而忠犬卻搖頭道:「我跟你說過,我成為侍從之後,就前往東方,而遠東大陸很少舉辦這種廝殺活動,而我返回蒙特羅丘陵,不足兩月,我父親就過世了。
「我必須回到槽港繼承爵位,並迎娶了佩納大人的妹妹,我的侍從生涯就此結束。」
狄克點頭,嘴唇翕動,想要回話,但休伯特伯爵卻又繼續補充道:
「不過,我的確參加過比武大會。」
「哦?」狄克對此非常感興趣。
「那場比武大會舉行在萊恩斯高原之下,」休伯特伯爵道,「當時聯軍剛剛集結,為了鼓舞士氣,而舉辦了這場大會。
「彼時我已年過三旬,但遠沒有現在的名氣,或者說,正是那場戰役,讓我的名號開始傳播。」
「因為何種原因?」
「我作戰英勇,」休伯特說,「回想起來,那場戰役真是凶險。」
休伯特突然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走動。
這畢竟隻是旅館,地上沒有鋪地毯,休伯特的靴子踩在木質地板,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
他微微低頭,並非盯著什麼在瞧,或者說,他並非凝視眼前:
「聯軍登上高原之後,很快遇見了困境。高原空氣稀薄,我方部隊因為高原反應幾乎徹底喪失了戰鬥力。
「好在當時的高原領主,賈斯帕·萊恩斯公爵行事穩健,他的小舅子鮑勃·卡佩羅又充當我方的內應,他們並沒有第一時間發起反擊。
「否則,士兵必遭全滅,貴族必被生擒。聯軍被迫擺在人家的領地內擺開防禦陣型,休整了好幾個月,方才展開行動。
「而我在此期間,率領受高原反應影響較小的士兵,偷襲拿下了幾座城池。然而,這已經占了我軍前期收獲的三分之二。
「聯軍的進攻很快停滯不前,高原上的戰役,遠比高原外的人想象得復雜和困難,之後再難拿下一座城市。
「我們沒有辦法推進戰爭進程,但戰爭時時刻刻都在燒金子,很多貴族都打起了退堂鼓。
「可若退兵,他們將什麼都無法得到,反倒之前搭進去的,也會全部白白損失,算是陷入進退維穀的境地。」
但狄克知道歷史:「可最終聯軍贏了。」
「是啊,贏了,」忠犬語氣沉重地訴說著自己的勝利,「但那卻是一場不光彩的勝利。
「賈斯帕·萊恩斯不算一個出色的武者,但絕對是個真男人,也是個難得一遇的領導者。
「在他的治理下,高原臣民萬眾一心,無不拜服在他的腳下,可以料想,此人必然擁有非常獨特的人性魅力。
「而且他的戰略眼光也非常獨到,他的防守策略周密且細致,我軍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因此隻要他在,聯軍就沒有獲勝的可能性。
「當時聯軍的軍心已經搖搖欲墜,甚至在貴族間,就流傳著這樣的言論,說敗給賈斯帕並非恥辱。
「就在這時,王室說服了一個人加入戰局,而正是因為那方勢力的加入,高原的戰局形勢,瞬間扭轉。」
狄克緊忙追問:「是誰?」
休伯特回答:「那是一位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
要是沒有記錯的話,天下隻有一位公爵夫人:
「莫非是……」
「沒錯,就是她,」伯爵點頭,「那是位極富男子氣概的夫人,沉默寡言,卻雷厲風行。
「她聽聞情況之後,隻是輕輕點頭,然後離開了營帳,並趕往前線。之後過了不久,高原的防禦部署,卻突然出現了問題,我們很快就能拿下城池。
「然後,她就跟著陣線,前往下一座城池……就這樣一座接著一座,我們硬生生在高原的封鎖線中,鑿開了一條小路。
「直到將軍隊開到高林堡的城牆下……當然,若是沒有鮑勃·卡佩羅的暗中幫助,我軍也照樣無法抵達高林堡。
「高林堡也沒能逃過之前城池的命運,我們很快在鮑勃的裡應外合之下,將高原拿下。
「等我們殺入高林堡,闖進賈斯帕的臥室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幾名醫師、巫師、法師正在嘗試給他續命,地上也擺滿了原本用來裝煉金藥的玻璃瓶。」
聽到這裡,狄克有了些許了解:
「難道這些,都是那位夫人的手筆?」
忠犬點頭:「我也這麼認為。」
「認為?」狄克抓住字眼。
「沒有人知道那位夫人做了什麼,她也從來不和人討論,隻是成天將自己關在營帳裡。」
「所以,戰爭就這麼結束了?」
「是啊,」休伯特伯爵點頭,「也正是在那時,我才明白,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賈斯帕公爵真可惜,」狄克忍不住連連搖頭,「那位公爵夫人,也著實叫人驚嘆。」
「沒有人不為賈斯帕公爵的死而感到惋惜,即使我們是他的敵人,而那位公爵夫人……」
休伯特卻突然皺起眉來,
「即使現在回想起來,她也著實令人感覺難以理喻。」
狄克有些沒聽懂:「你是說,不可思議?」
「不,」休伯特輕輕搖頭,「是不能理解,隻是我無法理解她。
「我跟你說過,在她到來之前,聯軍一半的勝果,都是我摘得的,因此盡管那時我身份低微,卻也得以加入決策討論,說明我的實力,得到了那些高等貴族們的認可。
「也因此,我得以加入戰爭勝利後的會議討論。
「所有人都在誇獎、贊嘆和諂媚那位公爵夫人,但是那位公爵夫人,卻對誰都愛戴不理,且麵色凝重,似乎對此並不在乎。
「甚至,有點情緒低落。而就是在那天,我至今也忘不了,我當時聽到的、來自那位夫人的喃喃自語。」
「她說了什麼?」狄克問。
忠犬停下腳步,他正好麵向窗戶,雙眼便向著遠方瞰望。
狄克也眺望過去,各式各樣的長船魚貫駛入港口,將碼頭塞得滿滿當當。
同樣也有船離港,但狄克疑惑,那些船當真知道自己因何而來,又因何而去?
「她說得很小聲,就連我也幾乎聽不清楚,她說……」
伯爵忽然開口,狄克馬上將臉轉向他,
「『……都一樣,我也隻是一部分……』。」
狄克聽得一頭霧水:「什麼『都一樣』,什麼『一部分』?」
休伯特輕輕晃動腦袋:「我也不知道,我說了,我幾乎聽不清,實際也隻聽到部分,但對她來說,應該不是好事。
「當時她眼眉微鎖,神情憂鬱,我能感受到,她情緒中的傷感……」
好奇怪的公爵夫人,狄克想。
接著說:「所以『忠犬』的名號,是從這裡開始響亮起來的嗎?」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名,畢竟,」
休伯特收回目光,並朝著椅子走去,
「女人可以將多少個男人為之傾心,當成自己的榮譽,但男人的榮譽,隻能來自於事業上的成就。
「可是,布坎南,你知道我為何能夠在高原的戰場上,取得這樣的成就嗎?」
狄克思索了一番:「努力,信念,勇氣。」
「你還少說了一樣,」忠犬提醒,「機遇。」
「機遇?」
「一個人即使再才華橫溢,也需要機遇,才能施展,」休伯特直視狄克,「布坎南,你說說看,那場戰役的機遇在哪兒?」
狄克想不到,但他還是強行給出一個看似可能的答案:
「因為高原反應。大人,正是因為聯軍的頹勢,讓敵軍大意,你才能率軍奇襲成功。」
「不要用瞎猜的根據當結論,」休伯特視線尖銳如犬齒,「我根本沒有跟你交代我戰鬥的細節,你如何判斷敵人大意?而答案,我從一開始就告訴你……」
一開始?狄克疑惑,伯爵一開始跟我講的是什麼來著……
對了:「比武大會?」
「沒錯!」忠犬點頭,「我獲得了個人決鬥賽的冠軍,正是通過這個機遇,讓我的名字,進入到聯軍高層的耳朵裡,所以當他們需要執行戰略時,才想起派我前去。」
「原來如此……」
伯爵補充:「所以,布坎南,比武大會值錢的,絕非喝彩和獎金,而是『冠軍』的頭銜,它會給你在一場戰鬥中大放異彩的機遇,當然,前提是你已經做好準備,能夠接下它。」
至此,狄克恍然大悟:
「大人,難道你讓我參加比武大會,就是想讓我奪得冠軍頭銜?」
「雖然慢了點,但總算能想明白,」忠犬冷漠一笑,「說明你隻是遲鈍,並非愚蠢。」
難怪忠犬一直強調勝利,原來他的確希望狄克成為冠軍。
但想明白了這點,狄克反而更加困惑:
「可是,大人,為什麼?」
「嗯?」
「你為什麼需要我成為冠軍?」
「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機遇。」
「但究竟是什麼機遇呢?」
「你會知道的,」休伯特伯爵說,「一個無名之輩的話,無人會傾聽,但如果你是冠軍,你的話至少不會被無視。」
即使仍舊不明白忠犬話語中的意思,但他也已經沒有時間問下去了。
悠揚的鍾聲,穿透牆壁,鑽入窗戶,回盪在狄克的耳蝸中。
他道:「大人,比賽開始了。」
忠犬站起:「走吧!」
他們一起動身,來到比武場。
大概因為是決賽的緣故,今日圍觀的人是昨天比賽的三倍。
忠犬在入場口和狄克分開,他看到忠犬走進搭有遮陽棚的看台。
天氣還不至於太炎熱,狄克覺得這種氣候曬點兒太陽還蠻舒服。
隻不過陽光也會影響視線,這大概才是頂棚設計的初衷。
忠犬走入其中,找到一個空位坐下去。
而那裡的席位也很快坐滿人,狄克因此判斷,就連匯集在鞋墊島的各個領主們,也對冠軍的歸屬非常關心。
盡管沒有來得及問清楚忠犬的最終目的,但既然主人有需,侍從必將服侍。
所以這場個人賽,狄克誌在必得。
第一場就是個人決鬥賽的半決賽,狄克第一個登場。
決鬥賽的第一場,就輪到狄克上場。
選手可以選擇自己擅長的未開鋒武器,但若沒有趁手的,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武器。
但是需要纏上硬革條或者軟包,以免在戰鬥中誤傷到對手。
狄克從沙漠騎士學院帶出來的劍,被巨斧砍斷。
現在他腰間的這把,是休伯特伯爵贈送給他的。
雖然隻是一把普通的決鬥劍,但畢竟是把新劍。
硬革條會傷到劍刃,狄克有點心疼。
騎士愛劍如命,因此他選擇使用公用劍。
而對手也是使劍的,不過用的卻是私人武器。
小鍾響起,比賽開始。
根據介紹,對方是個剛剛獲封沒多久的騎士,年紀在三十歲之下。
這個年紀算是相當年輕了,但狄克下個月才滿二十。
而狄克雖然剛剛才成為騎士侍從,但他的實力,早已比肩騎士。
在同期相繼成為侍從的這段期間,他雖然依舊留在學校,但馬特院長給他專門定製了修行計劃。
因此狄克的基礎打得可比一般的騎士學徒牢固,而在戰鬥技巧方麵,他也不輸許多經驗豐富的老騎士。
最近跟休伯特伯爵的對練中,他又掌握了許多戰鬥技巧。
所以並非狄克盲目自信,他的確有著不俗的實力。
雖然還遠遠達不到頂尖的水準,從他在與忠犬的戰鬥中,被完全壓製的結果上來看,賈爾可見一斑。
隻見對手雙腳前後站立,彎成弓步,將劍高高舉過頭頂,劍尖沖著後上方。
狄克一眼就認出,此人的「起勢」,乃是大上段勢。
說明此人的劍勢激進,善於用猛烈的攻勢壓製對手。
果然,此人已經踏著沉重的步伐,主動接近狄克。
既然如此……
狄克同樣將劍舉過頭頂,隻不過向後撤了半步,同時劍尖朝前。
這是上劍勢,特點在於誘敵和反擊。
但這並不能展現狄克本身的劍勢,因為他每一種都學得很好。
既然對方也使用學院派的起勢,狄克心中變得更加自信。
比學校裡的東西,還有能熟悉過他這個大齡留校生?
在對方向下劈砍的時候,狄克靈巧橫劍格擋,對方的劍立即發生偏轉。
而狄克也趁機向前邁步,無鋒之劍,便精準滑向對方的脖子。
但對方佩戴了護頸,就算這把劍是開鋒的,應該也無法解決掉此人。
隨後,狄克看到此人的眼中閃爍著詫異。
旋即神情嚴肅起來,準備更加認真地對待與狄克的戰鬥。
可如果他隻有這樣的實力,再認真也無法戰勝狄克。
果然,之後兩人又交手了不到十合,這名騎士就被狄克放倒。
在狄克尋找此人盔甲間的縫隙時,對方選擇拍地投降。
明智之舉,否則隻是浪費雙方的體力以及觀眾的時間,他們之間的實力相差過於懸殊。
而現場湧現一陣驚嘆,畢竟狄克取得勝利的速度實在太快,雙手都沒有來得及使用武技或者其他超凡。
狄克打賭這些觀眾肯定沒看前兩天的比賽,他取得的勝利,有一半比這次還要輕鬆、快速。
他的勝利被紋章官宣布,他便在眾人的詫異中走下場地。
接下來,進行第二組。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名使用短矛的瘦高漢子,笑到最後。
他也明白,要對付此人,不會太輕鬆。
但他已經聽過忠犬的教訓了,他可不打算手下留情。
在最終決賽之前,將會進行其他比賽,以確保雙方選手恢復體力。
各種技巧賽已經在前兩天全部結束,今天,隻剩團體賽的決賽需要舉行。
團體賽不單單看交戰雙方的個人實力,因為是三對三,戰術以及隊員之間默契程度,都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戰局走勢。
為了保證各個隊員時刻保持在最佳的戰鬥狀態,體力規劃也很重要。
一旦某位隊員過度使用體能,其他兩位隊員則會為其掩護、爭取休息時間。
也正是因為這樣,團體賽的用時,往往是個人賽平均用時的五倍以上。
當團體優勝者產生時,狄克也早就徹底恢復,畢竟也他沒怎麼出力。
鍾聲再響,狄克上場。
聽紋章官的介紹,麵前的對手似乎取得過至少兩次比武大會的冠軍稱號。
當然,比武大會的賞金有高低,參賽的武士水準也分參差,這並不能完全證明對方的實力。
但狄克已經看過對方的幾場戰鬥,能感覺出來,至少目前這位,水平不會太差。
對方雙手抓住一杆包住矛頭的短矛,左手上還綁有一個小圓盾。
雙腿稍分前後,矛頭朝向斜前方。
籬牆起勢,又是一個學院派的起勢。
這個起勢算是大多數學徒學習劍術時的入門招式了,這種起勢攻勢兼備,能夠精良淡化使用者的缺陷,相應也無法過多展現使用者的優勢。
當學徒掌握更適合自己的戰鬥方法後,一般也不會使用這樣的招式了。
不過這種招式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態勢靈活,能非常方便且快速地跟換招式。
因此,若是誰掌握的技巧足夠多,往往最喜歡的,還是這種入門招式。
正如狄克,對他這種幾乎將學院派的東西全部掌握的人,沒有比這更適合他的起勢了。
狄克見狀,向右後收劍,同時左肩前探。
這是藏劍勢。
既然攻守兼備,那狄克就隱瞞自己的攻擊意圖。
當然,這也是風險和收益並存的起勢。
若是用得好,往往能夠一招製敵。
可是,倘若未能成功,因為這招暴露了一邊的肩膀,很可能因此身受重傷。
當開戰的鍾聲傳入兩人耳朵,他們同時邁著試探的步伐向對方逼近。
直到狄克進入短矛攻擊範圍,對方立即向狄克快速刺出長矛。
但狄克並未揮劍格擋,而是盡力進行躲避。
這種力道的攻擊,就算矛頭完整暴露在外,也不足以刺穿盔甲。
狄克知道對方知道,藏劍勢第一招的效果,將對戰局有著決定性的影響。
他的試探攻擊,就是在逼狄克用劍防守,狄克自然不會輕易上當。
似乎也明白狄克不好對付之後,他忽然向前邁步,全力刺去。
而狄克等的就是這一下,躲避的同時,揮出了長劍。
狄克早就注意到,那人的左手一直崩的很緊,就是為了用圓盾防禦狄克隨時可能發出的攻勢。
然而狄克卻在揮劍的同時轉身,向另一側揮劍:
武技·旋身斬!
體內的超凡力量透過肉體傳達到劍身之上,他的長劍在空氣中精準地劃過空氣。
而他的身體,也在以一種幾乎無法發力的姿勢旋轉。
仿佛,並非他在揮劍,而是劍在拖著他走。
學院派的東西往往樸實無華,但是,卻簡單有效。
盔甲罩住了對方的表情,但狄克能感覺到此人的驚慌,因為他握矛的手,猛烈顫抖了一下。
狄克的劍繼續朝著對方的身軀前進,就在即將命中的那一刻:
「噹!」
一聲響聲傳來,狄克的劍,對方的小圓盾擋下。
狄克蹙眉,明明他已經繞到了對方的右側,可此刻的他卻用左身對準狄克。
狄克瞬間知曉那是什麼——武技·精致舉盾!
果然不是省油的燈……狄克眯起眼。
那麼……狄克瞬間更改劍勢,轉為突劍勢,雙手將劍握在胸前,劍尖朝著正前方向。
武技·閃刺!
可是他的攻擊又被擋下,但對方的左手沒有停下,而是繼續朝著身體外側揮舞。
而狄克握劍的手,也不可控地向外打開。
他瞪大雙眼,這是武技·彈反!
狄克恍然大悟,原來之前的比賽,也沒能讓眼前這名武士使出全力。
那柄矛不過是個幌子,他的主武器,乃是那塊小圓盾!
於此同時,對手的短矛也朝狄克刺來。
這種情況下,狄克無法抽回自己的劍,同時也來不及左右躲閃。
他隻有一個選擇,向後躺下。
當他後背接觸到草地、晴朗的天空映入眼簾時,他不由得想起在旅館被山賊圍困的場景。
那時的狄克,也被被迫躺倒。
不過那時對方使用的是巨斧,而眼前之人使用的短矛,不可能破壞狄克的劍。
甚至因為包住了矛頭的關係,就算狄克不防守,也難以刺穿狄克的盔甲。
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陽光被某種光滑的東西,反射進他的眼睛裡。
他馬上看清,不是別的,正是暴露在空氣中的尖銳矛頭!
狄克來不及思考圓頭哪裡去了,即使收回握劍的手,對被對方刺中的同時,將劍攤開,並急忙起身。
然而剛剛站直,敵人再次攻來,好在狄克即使雙手推劍格擋。
可是,狄克卻被對方推著後退,並無法停下自己的身位。
他反應過來,這是武技·盾牌猛沖。
這一招知道將目標推至障礙物上之前,無法被輕易停下。
而決鬥的規則,是不能離開場地。
仍由這種情況發生下去,他必輸無疑!
眼見情形不妙,狄克急忙鬆開雙手,放棄長劍,方才從對方武技的影響下逃脫出來。
那人也馬上收勢,再次朝狄克發起追擊。
失去武器的狄克,唯有連續躲閃。
期間,狄克偶然發現掉落在地上的軟墊圓頭。
他看見圓頭的開口,像是被某種鋒刃切割過一樣,因此才會更容易脫落。
而狄克可以確定,那絕對不是他造成的,也就是說……
此人作弊!
休伯特伯爵說得果然沒錯,過於天真沒有好處,但狄克已有心理預期,此刻的情緒幾乎沒有任何波動。
同是,他也決定聽從大人的另外一個建議。
想必眼前之人一定以為,失去武器的狄克,一定已無招架之力了吧。
狄克深深吸入一口氣息,然後緩緩吐出……
接著左手恰訣,並凝聚力量。
霜龍爪!
土龍臂!
下一瞬間,力量湧入他右手的手掌和手腕。
狄克施展出《馴龍大師烏利爾的健身秘籍》中,所記載的力量。
敵人放棄舉盾,朝著狄克全力刺穿鋒利的短矛。
狄克不慌不忙,靈巧一閃,並瞅準時機,用右手抓下矛杆。
手掌落下,矛杆也在空中斷成數截。
那人將剩餘的一段木棍舉至頭盔的縫隙前,狄克能想象他看到斷口時的驚訝表情。
但狄克覺得,給對方驚訝的時間,也是浪費自己的生命。
這樣卑鄙的敵人,胸中毫無美德,不值得他消磨寶貴的時間。
狄克握緊右拳,沖向對方,然後打出一記直拳。
對手舉盾擋住……
然而,一張小小的木盾,又豈能擋住土龍的臂力?
盾牌瞬間破碎炸開,這名對手,連帶著整個人,都朝後飛了數十尺方才停下。
此人在地上躺了許久,終於掙紮做起。
他舉起左手,卻不受控地顫抖,狄克覺得他最好快點去看醫生。
好在此人理智,選擇投降,並離開了比武場。
然後,此時的觀眾席,卻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就連紋章官,也忘記宣讀戰局。
直到狄克朝其投去視線,他方才恍然回神,當眾宣布:
「決鬥結束,這場比武大會的冠軍,也已經產生,他就是狄克·布坎南!」
剎那間,歡呼和掌聲響起,有如山呼海嘯,震耳欲聾。
但真正的騎士,不會被虛名和恭維麻痹。
狄克麵無表情,宛若失聰,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
他望向貴族的觀賽席,並努力尋找休伯特大人的身影。
很快,他找到了忠犬。
忠犬同樣麵無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但在他們對視的一瞬間,忠犬還是朝著狄克輕輕頓了一下頭顱。
隨後,忠犬就被淹沒在攢動的人群中。
真正的騎士,應當時刻保持緊張和嚴肅。
但此刻的狄克,臉上卻浮現一抹笑意。
接著,各種聲音,如決堤洪水,灌入他的耳朵……
「冠軍!」
「搏擊者!」
「狄克!」
「狄克·布坎南!」
「新晉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