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秋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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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您回來了!」

下人接過官袍,鬆了鬆脖頸,胡林翼舒了口氣:「怎麼,家裡有客人?」

瞅著家門口那輛馬車,他心裡有數了。

「是曾尚書和閻主事!」

「伯涵兄(曾國藩字),丹初兄(閻敬銘字),別來無恙呀,今個怎麼想來我這了?」

胡林翼一掃疲憊,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來。

「正好今日得閒,找你來打秋風的!」

說話的是五尺身材的閻敬銘,留著八子須,笑得很開心。

而一旁的曾國藩,則拉著長臉,耷拉著黑眼圈,擠出一絲笑容站在原地。

胡林翼對此倒是習慣了。

閻敬銘性格強勢,膽大心細,主意正,但私底下卻頗為從容,笑罵自如。

而曾國藩性格一板一眼,做人做事也是如此,事不達成不罷休,也是個倔強的主。

隻有胡林翼性格隨和,不拘小節,交友廣泛,是三人中的潤滑劑。

說來有趣,今年五十歲的曾國藩已經是正二品的戶部尚書,而四十九歲的胡林翼為從二品的民部右侍郎。

至於四十三歲的閻敬銘,則隻是區區六品主事,在官場上與二人可謂是隔著十萬八千裡。

「今日在舒王府如何?」

三人隨意坐下,上了茶和點心,卻都沒吃上一口,曾國藩則迫不及待問起來。

「有議和吳公在前頂著,我倒是不怕,隻是免不了被連累!」

胡林翼換了身衣裳,感覺輕便了許多,壓力頓消:「本以為舒王那莽撞的性子,怕是把議和攪黃了,沒想到舒王明確表示不參與議和,隻是在後壓陣。」

「這便好!」曾國藩一本正經道:「此等大事,就不該讓舒王參與,歷練不了,反倒是能惹出禍端來。」

閻敬銘雖然沒說話,但臉上卻寫滿了附和。

「舒王倒是大變樣了!」胡林翼沒有糾正,反而感嘆道:「浪子回頭我是一直不信的,但如今見著了,倒是讓人欣慰。」

「舒王往日跋扈恣睢,如今卻有了幾分賢王的身影,真乃社稷之福呀!」

「賢王,你是說?」閻敬銘終於忍不住出了聲。

「我沒說!」胡林翼忙搖頭:「你瞎猜的,我什麼也沒說。」

曾國藩則盯著胡林翼,吐露道:

「你確實說了。」

「我確實沒說!」胡林翼堅定地否認。

「好吧,你沒說!」閻敬銘擺擺手:「不過,一時地變更算不得什麼,也許是裝的呢?人心隔肚皮呀!」

胡林翼搖頭:「一個人的談吐是裝不出來,除非他以前是裝的,現在更正回來了。」

「你說了!」這時,曾國藩突兀地蹦出一句話。

胡、閻二人相望一眼,皆大笑。

曾國藩嘴角扯了扯,等他們笑完才說道:「爭儲非好事,對朝廷不利。」

「這件事由不得你我!」

胡林翼語氣平淡道:「隻要聖上還沒下決心,一切就還未知。」

「對了,別提那忌諱的事,戶部清查怎麼了?」

閻敬銘聞言,嘆了口氣:「雖沒仔細查過,但京城的十座糧倉,虧空了一半,通州的還不知道。」

「而最驚人的是錢倉,每年虧空上百萬,那些稅吏如實交錢簽字,守吏也光溜溜地進去,光溜溜出來,查不到!」

曾國藩則補充道:「依我看,就在那些守吏身上才造成虧空,用了咱們不知道的法子。」

胡林翼聞言,驚奇道:「這倒是絕了。」

「首輔呢?」

閻敬銘沉聲道:「一開始極力反對,現在則又不管不顧,任由我們查!」

「首輔是怕擔責!」胡林翼一針見血道:「水師慘敗,如果又查出虧空案,怕是內閣動盪。」

「我建議你們等一等,等和議結束後再查。」

「我們也是這個心思!」

閻敬銘點點頭,然後麵帶愧色道:「都是因為我們連累了你,不然也不會……」

「沒事!」胡林翼擺擺手:「我自幼學理,後才學秦,且朝廷頗有幾分不穩,我也想找個地方外放。」

無論是爭儲,還是立憲與君權派之爭,都會有政治摩擦,站隊問題避免不了,胡林翼早就不想在京城待了。

不到五十就是侍郎,他吃飽了撐了再去爭權,順理成章才是他的追求。

「等查完虧空案,我也外放!」

曾國藩嘴角露出一絲苦澀。

與首輔杜翰對著乾,早就被視作叛徒了,在京已經沒了希望。

閻敬銘本來是渾不在意,他這個正六品,在京城毫不起眼,但聽他們二人這般,也動了下放的心思。

……

入夜,內城宵禁,但外城卻熱鬧非凡,比白日更上了層樓。

因內城孝禁,故而青樓花柳之地,都開在大柵欄附近。

此地緊靠內城,又是外地進京的咽喉,人員往來密集,大小數十條巷子胡同,分布了不知多少私倡青樓。

一輛馬車緩緩而行,不顧路邊女子的邀請,冷酷無情地駛向另一條小巷。

不知繞了幾條巷,來到了一處小門樓中。

門前的燈籠明亮。

「咚咚咚!」車夫敲了敲門。

「來拉——」不一會兒,門栓被卸下,一個四十來歲濃妝艷抹的婦人探出身來,瞅著馬車嬌笑道:「賈爺,綠兒等您多時了!」

車簾掀起,穿著藍袍的男人下了車,低著頭飛速跨過門檻。

婦人則罵道:「小德子,把燈籠卸了吧!」

說著,她也不管,扭著屁股就跟了上去,扶著男人的胳膊嬌聲道:

「您稍等,酒菜這就備好,您上樓……」

扶著男人上樓,她才噔噔下梯,瞅著大門敞開,忍不住插腰罵道:「小德子,你小子不想吃飯?這要是進了賊咋辦?」

「小德——」

一個「子」字還沒出口,就見兩個魁梧大漢入了門,小德子被甩入門,顫顫發抖,褲子濕了一大片。

婦人見到脖子處的刀片,哆嗦道:「好漢爺,我這也是混口飯,早上吃粥,晚上喝糊,實在沒錢呀!」

「要不您去隔壁,那家可有錢了,天天山珍海味——」

「住嘴!」

一個方臉男人低聲上前:「那位賈老爺呢?」

「樓上,樓上——」女人鬆了口氣,不劫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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