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化解(1 / 1)
一眾人都被嚇到了,廝殺來的太過突然了一些了。
還沒有奔到城門前,所有人都紛紛止步,並躲閃開來。
因為從城外射來密集的箭雨,落在城頭,城內。
孫傳庭,陳銘據躲在一處民房門旁,探頭望向前方。
陳銘據心驚膽戰,急聲道:「孫兄,他們,他們打起來了?」
孫傳庭沉著臉,沒有說話,不斷的在觀察局勢。
他原本以為,以左光先的精銳兵馬,沖出城門應該是摧枯拉朽,如同撕碎破布一樣,未曾想,城外的士兵,居然事先準備了弓箭手。
咻
一根箭矢落在他們不遠處,射入一根木柱內,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顫鳴。
陳銘據混身發抖,道:「他們,他們怎麼射的這麼遠?」
孫奕倒是頗為冷靜,道:「應該是府尊的兵馬占據了城頭,居高臨下射擊。」
孫傳庭躬著的身體站直,仔細觀察。
這才發現,左光先的綏遠兵躲在各處角落,根本不敢冒頭。
而遠處的城頭上,密密麻麻的士兵,箭矢如雨,就沒有停過片刻。
「起碼有七八百人。」孫傳庭道,語氣裡帶著疑惑。
東南西北四門加起來,豈不是有兩三千人?
但他很清楚,兵備使下,沒有這麼多!
至少在冊的沒有。
私兵嗎?
孫傳庭這麼想著,雖然這是大逆之事,可他們那位府尊,真的能乾得出來。
陳銘據縮著頭,道:「孫兄,現在怎麼辦?」
在太穀縣打起來,絕對是一件大事!
那曹於汴說的沒錯,洪承疇是當朝紅人,而他們家府尊又是是非纏身,剛剛從京城回來,再出事情,朝廷難免會有想法。
這時,曹於汴小心翼翼的擠了過來,怒視著兩人,道:「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否則會出大事!」
孫傳庭回頭看了他一眼,道:「等等看。」
「等什麼?」曹於汴氣急。
再等下去,雙方就火並了。
左光先是左光鬥的弟弟,單是這一點,出現在朝廷,就足夠給他們東林黨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尤其是周、溫二人,肯定會借此為由,對東林黨進行趕盡殺絕!
孫傳庭異常的冷靜,道:「看看左光先想怎麼做。」
趙淨的兵馬占據了城頭,左光先要麼強攻突圍而出,要麼後退回來。
選擇權,在左光先手裡。
曹於汴抬頭看去,到處是箭矢,躲閃的綏遠士兵,卻沒發現左光先在哪裡。
「想辦法找出來!」
曹於汴焦急萬分,道:「否則,整個山西官場都是大禍!」
陳銘據看向孫傳庭,意思很簡單,你做主。
孫傳庭鎮定依舊,望著城頭上不斷射下的箭雨,心下了然,道:「他們隻是射箭,並沒有做其他事情,就是要將左光先堵回來,隻要左光先不糊塗就沒事。」
曹於汴哪裡聽不出他的意思,一咬牙,冒著時不時冒出的箭矢,沖上前去找左光先。
等他一走,陳銘據問道:「孫兄,府尊可回來了?」
孫傳庭想了想,道:「不好說,以路程來算,應該明天到,如果快馬加鞭,今天可以到。」
陳銘據深吸一口氣,道:「希望晚點到。」
那位府尊,陳銘據太了解了,沒事都要搞出事情來,更何況現在是有事。
城頭上的箭雨開始消停,隱約聽到有人在向什麼地方喊話。
曹於汴七拐八折,終於找到了左光先,見麵第一句就是道:「沖出去,其他人都可以死,你決不能落在趙淨手裡!」
左光先沒了之前的從容,臉色相當難看,從二樓窗口望向城頭,道:「這些根本不是散兵遊勇,你看他們射箭的姿勢,絕對不是簡單訓練幾天能出來的!」
曹於汴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直接道:「不管如何,立即發兵沖出去!趙淨可能已經回來了,他可以調動整個山西的兵力!」
左光先一怔,道:「他隻是一個小小知府,能調動整個山西的兵馬?」
曹於汴多少是知道一些趙淨與黑雲龍的關係的,卻懶得解釋,道:「總之,你現在必須沖出去,一旦被趙淨抓住把柄,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左光先似聽懂了,望向城頭,道:「至少五百人,城外還有一兩百騎兵,我要是硬沖,至少要折損一半,這可是綏遠最精銳的兵卒了。」
「快走!」曹於汴低吼道。這個左光先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關鍵時候,總是能莫名其妙的冒出各種想法來。
左光先倒也是乾脆的人,沉色道:「傳令,全軍突圍,什麼都不要管,能走多少是多少!」
曹於汴不放心,瞪著眼,要親眼看著左光先沖出去。
轟轟轟
突然間,不遠處城門口爆發轟轟轟的炸響,震耳欲聾,地麵震顫不斷。
左光先,曹於汴等人神情驚變,齊齊望去。
隻見城門口出現了眾多柵欄等攔阻物,而城下一顆顆黑漆漆的震天雷落下,爆炸聲此起彼伏,聲音如雷,土塵滾滾,黑煙滾滾。
稍等一陣,地麵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不大不小的坑,而城頭上,掛滿了串聯在一起的黑漆漆的震天雷,一眼看去,足足上百個。
左光先麵色無比陰沉,咬牙切齒的恨聲道:「趙淨,趙淨要將我滅口在這城門之下嗎?」
曹於汴心頭異常慌張,道:「從其他門走,不要耽擱!」
左光先卻搖頭,道:「其他門肯定也堵死了。」
這會兒,他異常清醒,趙淨擺明就是要生擒他,根本不允許他逃脫!
「沖出去!」曹於汴氣急敗壞,怒聲吼道。
左光先沒有理會他,心裡在分析著眼下的局勢。
那趙淨已然反應過來,調集了諸多士兵以及火器,他要是強沖,或許能逃出去,也或許會死在城門之下。
如果他束手就擒,後果是怎麼樣?
趙淨肯定不敢把他怎麼樣,但拿到這麼大的把柄,一定會與洪巡撫談判,他想要什麼,想乾什麼?
左光先對趙淨幾無了解,片刻後,看向曹於汴,道:「曹翁,如果,我落在趙淨手裡,他會乾什麼?」
曹於汴臉色鐵青,咬著牙,道:「你必須沖出去!」
左光先神色平靜,道:「曹翁不妨先說一說。」
曹於汴恨死了這個左光先,這東西怎麼這般愚蠢!
但他奈何不了左光先,隻能強壓怒氣,解釋道:「趙淨才二十出頭,不會求官位,綏遠窮困潦倒,也不會要銀子。他在乎的,是京城,是朝廷。他將你交給周延儒,必然將在朝野掀起腥風血雨,我東林恐遭無數屠戮!」
左光先眼神閃過一絲明悟,道:「也就是說,洪巡撫也難逃?」
曹於汴道:「周、溫二人皆是奸邪小人,恨極我等直臣,一旦給他們抓到借口,編列名單,羅織罪名,其禍甚於閹賊!」
左光先再次抬頭,望著城門口。
平平靜靜的小縣城的城門,這會兒猶如張開巨口的怪獸,正等著獵物自動送上門。
「殺出去!」
左光先拔刀,神色如鐵,雙眸冷峻,大步下樓。
曹於汴站在窗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左光先要是沖不出去,後果嚴重的他都不敢想象。
「左僉事,且慢!」
在左光先剛下樓,走到大街上的時候,一聲大喝在背後遠遠響起,接著是厚重的馬蹄聲。
左光先回頭看去,隻見一個大胖子在馬上,疾馳而來。
山西道監察禦史,毛羽健。
左光先認識。
左光先眼皮直跳,心頭湧起了強烈的不好預感。
毛羽健來到近前,氣喘籲籲的爬下馬,看著左光先道:「左僉事,莫要亂來,我已經去信給洪巡撫,曹總兵了。」
左光先強撐著淡漠表情,道:「你說什麼?」
毛羽健氣喘籲籲,擦著頭上的汗,道:「左僉事,我已經告訴洪巡撫,曹總兵,邀請你來太原做客了,不要犯糊塗,一旦你從這裡殺出去,那就是圖謀造反,誅九族的大罪。」
左光先麵無表情,道:「我要是沖出去,便一切無事。」
毛羽健極力的平復氣息,道:「你沖不出去的,以城門口的布置,弓箭手,火藥,柵欄等等,你至少要折損七八成才有機會,外麵還有騎兵在等著,你覺得你逃得了嗎?」
左光先神情逐漸陰沉,雙眼凶厲的盯著毛羽健,道:「你也是趙淨的人?」
毛羽健又抹了把臉,道:「我是山西道監察禦史,自然是要以大局為重,隻要左僉事不亂來,我保你沒事,平平安安的回到綏遠。」
左光先冷笑一聲,道:「就憑你一個小小的監察禦史?」
監察禦史,位卑權重,號稱欽差巡按,那也要地方上的官員買賬,但凡官位足夠或者背景強勢,監察禦史,也就是一個七品的末流小官。
毛羽健汗淋淋的手在屁股上擦了又擦,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左光先,道:「這是山西巡撫耿如杞的親筆信,該有大印。」
左光先接過來,抽出裡麵的信。
耿如杞這封信還挺長,先是追及過往,言說了與左光鬥等人關係,而後述說了山西的困難以及作為太原知府的趙淨的為太原人民的殫精竭慮,夙興夜寐。
最後總結,就是要求左光先前往山西撫院做客,好酒好菜招待,絕無加害之意。
左光先看著這封信,心裡遲疑起來。
山西巡撫的分量那自然不是趙淨可比的,他的親筆信,該有大印,這是最重的承諾,幾無反悔的可能。
曹於汴這時急匆匆走了出來,看著毛羽健,心裡一咯噔,與左光先沉聲道:「不要相信他,即刻走!」
毛羽健仿佛沒聽到,擦著頭上的汗,回頭見到孫傳庭等人走過來,大臉露出笑容來,道:「你們都在啊。」
孫傳庭等人抬手見禮,而後齊齊盯著左光先。
這位要是執意沖殺出去,太原以及整個山西都要卷入一場不可預測的巨大風波之中。
左光先沒說話,將信遞給曹於汴。
曹於汴看著他臉上明顯的遲疑之色,接過信,仔細看完,也有所猶豫。
如果耿如杞插手,做和事老,讓左光先平安離開,倒是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
但他心裡還是將信將疑,趙淨與耿如杞的關係似近非近,似遠非遠,難保萬一不是陷阱。
左光先見他不語,抬頭看向毛羽健,道:「耿巡撫還有什麼話?」
毛羽健道:「沒有了。撫台說,他已經邀請趙知府去撫台,左僉事到了,雙方坐下來,喝不出,好好談一談。隻要不發生戰事,他來作保,左僉事以及手下的士兵,一定可以安然無恙,毫發無損的返回綏遠。對了,還有山西總兵黑總兵,也會出麵,為二位做一個和事見證人。」
左光先回頭看了眼嚴陣以待的城門以及他手下惶惶不安的士兵,沉默片刻,轉頭看向曹於汴。
當著孫傳庭,陳銘據等人,曹於汴可以想說什麼說什麼,事後不認即可。
但山西道監察禦史毛羽健在前,想說什麼也得掂量再三,以免落人口實。
而且,他心裡也遲疑。
如果左光先沖不出去,後果更加嚴重。
隻是,耿如杞與黑雲龍的作保,能當真嗎?
左光先沒有等到曹於汴的話,隻當他默認,抬手向毛羽健,道:「我手裡的兵如何?」
毛羽健立即道:「我親自統領,直到左僉事從太原返回,其他時候,任何人不得動。」
左光先內心掙紮一陣,插刀回鞘,道:「好,我去太原。」
毛羽健,孫傳庭,陳銘據,嶽炎等人長鬆一口氣,這真要打起來,潑天大禍啊!
曹於汴則是欲言又止,既有釋然又有擔心。
「曹總憲,還請一同做個見證吧。」孫傳庭這時突然說道。
曹於汴正不放心,當即重重點頭,道:「好。」
孫傳庭回頭看了一眼,道:「嶽縣令,煩請準備馬車,將我們一同送回太原。」
「是是是。」嶽炎連忙應著,調頭去準備,根本不敢多待。
他怕孫傳庭拉他一同去太原,那到時候肯定要獲罪!
左光先對下屬一番交代,布置好,上了馬車,與曹於汴同乘。
孫傳庭則與陳銘據,趙九哥等人一輛馬車,晃晃悠悠,離開太穀縣,返回太原。
一場巨大的危機,在多方努力之下,終於化解。
但每個人心頭都不輕鬆,因為他們清楚,真正的戰場在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