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荀彧之諾(1 / 1)

加入書籤

彭城,是彭城國的治所。

早在初平四年,曹操第一次征伐徐州時,便占領了此地,後因糧草不濟無奈撤軍放棄。

而在興平元年,曹操第二次征討徐州,再次攻占了琅琊、東海和彭城。

數月前,曹操在解東武陽之圍後,聞聽徐州戰火再起,急令曹仁領一萬大軍進駐彭城,伺機而動。

此時,衙署偏廳,氣氛有些沉悶。

曹仁斜靠在案幾後,百無聊賴地晃著酒盞。案上的幾碟小菜幾乎未動,隻有酒氣彌漫在堂中。

他緊鎖眉頭,顯然對這漫長的等待,頗感不耐。

「報——!」一聲急促的呼喊打破寂靜,部將牛金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對於牛金的莽撞,曹仁臉色一沉,正要開口訓斥,牛金卻已經是激動的稟道:「將軍,徐州急報,呂布反水了!他趁張飛不備奪了徐州城。

而劉備在大敗袁術後,又遭呂布麾下大將高順和張遼的反擊,其麾下兵馬幾乎是損失殆盡。」

「什麼?」曹仁驚喜的霍然站起,來回踱步,用力搓著粗糙的大手大聲道:「好!好!主公正愁沒有機會插手徐州,未想這個反復無常的『三姓家奴』,倒是先立了大功。」

說著,他仰頭大笑了幾聲。

隻是,他又瞥見牛金欲言又止的扭捏狀,興奮的問道:「怎麼?還有何喜事,快一並道來!」

牛金躊躇了一下,低聲道:「隻是……將軍!那劉備竟然不計前嫌與呂布達成了和解,而呂布也是同意其駐軍小沛。如此一來,徐州又恢復了平靜,我們還是無機可乘啊!」

「呃!」曹仁的表情一時凝固,臉色更是漲的通紅。

半晌之後,他才瞪眼怒斥:「這等要緊事,為何不早說!害得老子空歡喜一場!」隨即他氣沖沖地坐回案後,抓起酒盞仰頭猛灌。

牛金見狀,小心翼翼地問:「將軍,那……現下該如何是好?」

「怎麼辦?我他娘的怎麼知道!」曹仁重重將空酒盞摜在案上,震得碟碗一跳,「老子在此枯守數月,卻等來這麼個結果!呂布這廝,優柔寡斷,婦人之仁!竟不趁機斬草除根!」

他喘著粗氣,顯然被這個無能的呂布氣的不輕。

半晌後,他情緒緩和了些。

稍作思索後,他又吩咐道:「你速派快騎回報主公,把探知的徐州軍情一一稟報,至於接下來如何做,那就看主公怎麼決定了!」

「諾!」牛金如蒙大赦,抱拳領命後,轉身疾步而去。

.........

兗州,甄城。

州牧府內,偏堂。

兗州牧曹操安坐在上首,手裡捏著兩封密報,一封是彭城的曹仁緊急送回的,還有一封則是屯兵潁川穎陰的大將夏侯淵的來信。

他眉頭緊鎖,微微低著頭,陷入了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抬頭,朝外沉聲道:「來人!」

親衛統領典韋應聲而入,抱拳肅立:「主公!」

曹操稍作沉思,吩咐道:「速去請荀彧、程昱、毛玠三位前來議事,就說有緊急軍務相商!」

「諾!」典韋領命,再度抱拳後轉身離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荀彧、程昱和毛玠先後來到偏堂。

待三人見禮之後,曹操揮了一下衣袖,抬手示意:「諸公,無需多禮,且坐吧!」

三人以荀彧為首,在謝過坐下後,荀彧看著曹操陰沉的麵色,拱手問道:「不知曹公急召我等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曹操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先看向程昱:「仲德,秋收在即,準備得如何了?」

程昱捋了捋胡須,笑著回道:「請主公放心,一切都準備妥當。若無意外,今年定有個好收獲。」

曹操一聽,頓時鬆了一口氣,麵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如此甚好,糧草充足,大軍出征才能軍心穩固。」

三人一怔,相視一眼後一時默不作聲。

自擊敗呂布奪回兗州所有的失地後,曹軍已經休養了一年左右的時間。

因此,曹操治下,才能安穩的休養生息。

至於北上解圍東武陽,也不過是虛晃一槍。

片刻後,荀彧再次問道:「曹公,莫非是徐州或荊州、青州方向出了變故?」

曹操看著荀彧,眼中的復雜之色一閃而過,隨即贊道:「文若果真是料事如神,這麼快就猜中了要害。」

說著,他拿起麵前案幾上的兩封書信揚了揚,「彭城的曹仁來報,說是呂布背信棄義趁機奪了徐州,而劉備雖然在前線逼退了袁術,但又被呂布反戈一擊。隻是可恨的是,呂布竟允劉備屯軍小沛,二人摒棄前嫌和好了!」

說到這,他將兩封書信重重摔在了案幾上,一時是氣憤不已。

三人一聽,心中瞬間明了。

曹操兩次征伐徐州,雖然都是以「為父報仇」的名義出兵,但實質上卻是垂涎富饒的徐州。

但因為種種原因,兩次征伐都未能奪取整個徐州,這讓他始終是耿耿於懷。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袁術北上攪局,再次出兵徐州的時機已到,卻未想竟是這種結局。

一想及此處,曹操怎麼會不胸悶氣短。

他一拳砸在案幾上,憤憤的說道:「自從我父遇害,已有數年的時間,我卻一直未能拿下徐州為父親報仇。如今剛稍有轉機,竟然被那個反復小人呂布攪了,真是氣煞我也!」

毛玠見荀彧和程昱不說話,小心的勸道:「主公息怒,既然徐州良機已失,再等待些時日也是無妨。

更何況,劉備號稱仁義之君,都不能守住徐州,以呂布的豺狼之性,更不會長久。以臣下看來,主公全取徐州的時機不會遠了。」

程昱輕輕點頭,開口附和:「主公,孝先所言甚是。呂布雖有陳宮等人輔佐,但其剛愎自用,好勇無謀,時日一長,必生驕縱之心,禍起蕭牆隻在旦夕之間!」

曹操麵色稍緩,長嘆一聲:「此事我豈能不知?隻是……心裡有所不甘罷了!」

說著,他又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而且笑聲中帶著一絲冷厲。

「不過也好!有呂布竊居徐州,倒省了我許多顧忌!他日揮師東進,天下人更無話可說!」

程昱和毛玠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的笑了笑。

稍後,曹操又拿起其中一份書信,麵色變色肅然,「穎陰妙才來報,說西涼餘孽張濟率部南下南陽後,公然向荊州劉表索要巨額糧草。

未果之下,他率部強攻穰縣,卻中流矢身亡,如今他的部眾皆被其侄張繡接管。」

他緩了緩,「而張繡卻是退軍轉攻宛城,一擊得手後,竟與劉表罷兵言和,並替其守護北境門戶。」

說到這,他冷笑了幾聲,「劉表此舉意欲何為,已經不言而喻。哼!他是不相信我曹孟德,欲防備我揮師南下。對此,你們怎麼看?」

他目光掠過荀彧、程昱和毛玠,最後還是停在了荀彧的身上,「文若,你是我股肱之首,可有什麼良策?」

「曹公言重了!」荀彧淡然一笑,「正如曹公所言,劉表意欲借張繡之力,以抵禦曹公南下。可怕就怕在,劉表得張繡之力後,漸漸生出野心,合兵北上覬覦豫州。」

曹操聞聽,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文若,你這話是不是有些過了?劉表雖坐擁荊州,卻不過是一守犬爾,他怎敢有膽魄北上謀奪我的豫州?」

荀彧笑容不變,幽幽道:「若天子下詔,責令劉表北上呢?」

曹操表情微滯,程昱和毛玠也是心中一驚,不解的看向荀彧。

曹操盯著荀彧,冷冷問道:「文若,你這話是何意?我曹孟德忠心漢室,從未有僭越之舉,天子怎麼會無端攻伐於我?」

荀彧神色自若,淡淡道:「當今天下,人人都說冀州袁紹是天下第一諸侯。可在下看來,其實卻是未必。」

「哦?」曹操輕笑一聲,「難道文若還有他解?既如此,那就不妨說出來。」

荀彧仍是麵帶微笑,「袁紹為天下第一諸侯,不過是仰仗四世三公之袁氏的名望罷了,其占據冀州和青州一部,看似龐大,但相比於曹公卻是不如。

如今曹公坐擁兗州、豫州大部,又兼有徐州、青州數郡,疆域之廣,兵馬之盛,已隱為關東之首!天子若知此詳情,曹公以為,在聖心之中,是袁紹勢大,還是曹公……更令人矚目呢?」

曹操心頭一凜,臉色變了又變,隨即卻是冷笑道:「文若,你這可是危言聳聽了,我治下雖廣,但都是久經戰亂,十室九空,民生凋敝。天子乃是聖明之君,心中怎能不知?」

荀彧輕笑道:「曹公,天子知道是一回事,可如何應對又是另一回事。如今漢室中興在望,在朝廷大軍東出收復河山之前,天子必不會容忍關東出現足以與朝廷相抗衡的的強藩。

反之,天子定會有所疑心,而心疑之下,必會想法設法削弱。那麼,天子一紙詔書責荊州劉表北上牽製曹公,也就是順理成章了。」

曹操眼中寒芒一閃,重重的冷哼一聲,並未說話。

沉默良久,他又緊盯著荀彧問道:「既如此,那以文若之見,我該當如何?」

荀彧麵色肅然,拱手道:「曹公,與其等到劉表奉詔北上,不如先發製人,揮師南陽。讓劉表和張繡明白,曹公並非軟弱可欺之輩!」

曹操盯了荀彧半晌,仿佛要將他看穿,嘴角一彎,卻是笑了笑。隨後他看向程昱和毛玠,淡淡道:「仲德,孝先,你們以為如何?」

程昱稍作沉思,點頭道:「文若所言在理,出兵南陽,不但可以威懾荊州劉表,而且順勢奪下南陽這一戰略要地,也可以為後續進軍荊襄做準備。」

毛玠也是附和:「主公,臣下亦是贊成文若之策。隻是如此的話,豈不是更讓天子疑心?」

曹操微微頷首,目光又轉向了荀彧,「文若,你怎麼看?」

荀彧淡淡一笑,「此事易爾,隻要曹公向天子請詔,以討伐董卓餘部為由,名正言順。

同時,也可借此良機,徹底剿滅盤踞汝南多年的黃巾餘寇龔都、劉辟等部,將豫州全境真正納入曹公治下,穩固根基。

「妙!妙!妙!」曹操撫掌大笑,眼中精光四射,先前的不快也是一掃而空,「文若此計,深合我心!就依此行事!」

他收斂神色,沉聲道,「傳令!秋收之後,點齊兵馬,我要親率大軍南下,討伐董卓餘孽張繡!」

荀彧、程昱和毛玠三人忙起身領命,隨後告辭離去。

「文若且留步。」曹操忽然開口,叫住了走在最後麵的荀彧。

荀彧身形一頓,轉身拱手:「曹公還有何吩咐?」

曹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卻銳利無比,「今日文若獻策,解了我心頭之惑,我心中甚是高興。隻是聽說令兄荀衍奉詔入了中都,不知是真是假?」

荀衍心中微嘆,麵上卻是很平靜,坦然的笑道:「未想曹公消息這麼準確。實不相瞞,家兄確實去了中都,而且蒙天子恩典被欽點為博士,今已入東觀修撰《平羌功臣錄》。不知曹公對此……有何示下?」

曹操哈哈一笑,擺了一下手,「文若說笑了,令兄得天子器重,乃是荀氏門楣之光,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有意見?隻是……不知令兄突然入朝,其中的緣由又是什麼?」

荀彧抬起頭,神色坦然的迎上曹操審視的目光,緩緩道:「此是家兄所為,在下不甚清楚。不過,在下想來……與曹公遣大公子和族弟曹純入朝,應是一般的想法!」

曹操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尷尬的大笑了幾聲。他隨即收斂神色,低聲試探著問道:「那……不知文若你,何時也入中都?」

荀彧心中又是一嘆,隨即正色道:「在曹公入朝之前,在下隻知為曹公效力,絕不敢先曹公一步!」

說罷,他躬身一輯,「曹公若無他事,前衙尚有諸多公務要處理,在下先行告退。」

不待曹操回應,他轉身緩緩離去。

曹操望著荀彧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自從得知荀衍入朝,他心中那根多疑的弦再次被撥動,總疑心荀彧這個「王佐之才」也會離他而去。

近幾日,他對荀彧的態度,也是頗為冷淡。

隻是,今日荀彧的表現,從獻策到表態,都讓他極為滿意。

尤其是那句「絕不敢先曹公一步」,更是如同一顆定心丸。

他可以確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位「王佐之才」仍將是他曹操棋盤上最關鍵的棋子。

想到這,他的心情變得舒暢,再次大笑了起來。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