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滅佛三辯(1 / 1)
聽到子瑜連說三遍『癡兒』,而且分明是在說自己,禪師頓時麵有微慍。
對方尚不及弱冠,竟然稱自己為癡兒!
不過他的佛法境界顯然高深不少,心中佛經誦念間,慍怒已然消失。
「居士何故發笑?」
「所謂真經,乃寂空涅槃之究竟法門,可悟不可修,可意會不可言傳,禪師不知真經,此謂癡!」
「為得正果而修,以行製性,以律製心,此為求;有所求而修,此為貪!!」
隨著一個『貪』字落下,子瑜猛的將手中的酒壺重重砸在台上,迸濺的酒水將旁邊準備發放給善男信女的佛經打濕。
「既貪且癡,此便是禪師所修之正果?若如此,不若焚了經書,方可了無牽掛!」
「居士!」
哪怕對方脾氣再好,見到子瑜如此行為也終究是忍不住,怒喝一聲。
子瑜忽然笑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搖搖晃晃向著禪師走去。
『砰!』
讓所有人驚掉下巴的是,子瑜竟然二話不說,直接拿起桌上的拂塵重重的敲在對方的頭上。
「你!」禪師被子瑜這一下給打懵了,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忽然如此。
「狂徒安敢如此!」
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可是下方的沙彌們怒了,爭先上台,就要捉拿子瑜。
「退下,不可唐突居士。」
就在這時,九鏡塔中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
聽到拿到聲音,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不敢再上前半步。
還有?
子瑜越來越醉了,以至於眼前都出現重影了。
隻能勉強看到一位年逾古稀的僧人從九鏡塔中走了出來。
這怎麼還沒完了!
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打了老的,來了更老的。
「爾等貪、癡、嗔三不善根生,居士當頭一棒為汝淨三毒,何敢唐突居士!」
別人看不出來,但是老和尚卻看得明明白白的。
不知真經深意,是癡。
為了得到正果而修行,是貪。
遭當頭一棒便怒,是嗔。
佛教三毒算是占了個遍了。
這一場辯經,輸得徹徹底底啊。
中年禪師立刻醒悟過來,趕忙站起身來,朝著子瑜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這才退到一邊去。
「老衲嚴佛調,敢問居士姓名,從何而來?」
嚴佛調!
聽到這個名字,子瑜也是一驚。
沒想到對方竟然在這裡!
嚴佛調,漢人出家第一人、撰寫經書第一人、翻譯佛典第一人、修廟建寺第一人、境外傳道第一人。
不僅僅是子瑜,但凡知曉一些佛理,研讀過佛經的,誰不知道嚴佛調之名。
說他是當世佛法第一人也毫不為過!
「嚴佛調大師!」
「這位少年是何人?竟然引來大師和他辯經!」
「此一辯,勝負且不論,此人怕是要名揚江東了!」
……
辯經台這邊的情況自然也引起了笮融的注意。
他在九鏡塔之中密切關注著這一切,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以至於他周身籠罩的金色梵文都似風中之燭般變得明滅不定起來。
笮融搖了搖頭:「嚴師乃當世佛法第一,絕不可能輸!」
驅散心中的不安,笮融定下心來重新穩定住周身的梵文。
那些梵文正是他舉辦百日浴佛最主要的原因。
沐浴佛光,改天換命!
笮融要借助佛光改變自己的天命,將自己的人品天命提升為地品天命!
擁有人品天命,雖然已經是萬中無一了,但笮融並不滿足。
修煉多年,終究隻能達到氣定歸玄境界而已。
對於普通人來說,氣定歸玄境界的修者已經恍若神明了。
可也隻能是三流武將而已。
當年他跟隨陶謙迎戰黃巾賊寇,數次陷入絕境。
也就是從那以後,他遍尋秘法,意圖改換天命。
笮融找到的辦法當然就是佛門秘法。
也正是為了改換天命,他不惜中飽私囊,貪沒三郡財帛錢糧以廣興廟宇,舉辦浴佛盛會。
下方辯經台上,最終的辯經即將開始。
「晚輩琅琊諸葛瑾,字子瑜,本為琅琊人士,自曲阿遠道而來。」
子瑜話音剛落,下方眾人都竊竊低語起來。
「原來是琅琊諸葛氏子弟!」
「諸葛子瑜,當為昔日泰山諸葛郡丞之子。」
「諸葛家出了一位俊才啊!」
……
眾人都以為子瑜隻是正常的自報家門,但他們不知道,辯經已經開始了。
因為曲阿和秣陵雖然不同郡,但絕對算不得一個『遠』字。
嚴佛調當然聽懂了子瑜話裡的意思:「是路遠還是心遠?」
「心中無相,天涯既為咫尺。」
「既然無相,何必登台辯經?」
「若不登台,怎知無相。」
從自報家門開始,嚴佛調三問,而子瑜三答。
看似簡簡單單,但其實字字禪機。
嚴佛調以路代指佛法,問子瑜既然通曉佛法,可曾入佛門。
而子瑜的回答是路遠、心中無相。
簡而言之就是:我研習佛經本是興趣使然,研習之後發現沒興趣,現在登台之後更沒興趣了。
三問三答,嚴佛調低眉垂首,靜候子瑜詰問。
他剛才的三問雖是辯經,但並無輸贏之論,無論子瑜怎麼回答,都不會錯,更不會輸。
這是他主動放棄了一次詰問的機會,而把詰問的機會留給子瑜。
子瑜當然明白。
他心中也是感嘆不已,雖然對佛教沒什麼好感,但佛家精義他還是認可的。
佛家、佛教,一字之謬,差之千裡。
「在下諸葛瑾,敢問禪師姓名,從何而來?」子瑜也不猶豫,直接開口問道。
台下眾人已經聽懵了。
什麼情況?
剛才嚴佛調不是已經自報家門了嗎,為什麼子瑜還要問。
隻有步騭隱隱察覺到了子瑜的用意,但並不真切,想不透徹。
嚴佛調目光微凝不敢大意:「老衲嚴佛調,自鐵山寺而來。」
「既有寺廟容身,何必地獄受刑?」
嚴佛調是真的驚到了,他也沒想到子瑜的詰問竟然如此犀利。
地獄……
子瑜說的地獄不是別處,正是這秣陵城內。
笮融在廣陵燒殺擄掠無數,掠奪廣陵郡財物南下,攜帶業力到此,這秣陵可不就是地獄嗎。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嚴佛調何嘗不知,但是他別無選擇,白馬馱經一百餘年,佛教日益勢微。
直到笮融的出現,才在下邳興盛起來。
所以,哪怕明知這是地獄,他也要來。
若是他不入地獄,佛門怕是要就此斷絕了。
為了佛門昌盛,便是『倒駕慈航』又如何。
「剎那緣起,破斷見、著我見、性實見,而未聞惡因結善果!」
子瑜這句話,不啻於先前那『當頭一棒』。
嚴佛調整個人的精氣神在一瞬間竟然肉眼可見的萎靡了下去。
台下,眾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台上的兩人。
雖然他們不明白兩人所辯的經是什麼,但也能分辨出,此時的子瑜貌似正在……正在開悟嚴佛調!
離譜!
離了個大譜!
哪怕子瑜和嚴佛調辯經不分勝負,甚至是子瑜最終勝出他們都能接受。
可是辯著辯著,子瑜竟然開始為嚴佛調開悟了!
這到底是辯經還是授道?
不到弱冠之年的子瑜,在給年逾古稀的嚴佛調授道開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