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寧大人的藥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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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川對她這反應有些莫名:「我怎麼了?」

不是好端端的嗎?

寧朝陽皺眉走近,緩緩抬手按上他的額角。

溫熱又柔軟的觸感,瞬間將他一直緊繃著的筋給鬆了下來。

江亦川這才發現自己的情緒不太對。

「無妨。」他捏住她的手,垂眼道,「緩緩即可。」

向來要他主動的寧大人,在看了他一會兒之後突然牽起了他的手。她引著他進屋在軟榻邊坐下,又給他倒了杯熱茶。

「中宮為難你了?」她問。

他搖頭。

這些情緒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冒出來,中宮那一番話不過是誘因,真正的症結在他自己。

見他不想說,寧朝陽便伸了一根食指給他。

他茫然了一會兒,而後伸手握住她的食指,乖乖地跟著她起身。

寧朝陽帶著他去沐浴,寬大的浴池裡,兩人一人一邊,中間隔了一道紗簾。

江亦川想不通這個紗簾是做什麼用的,但對麵那人沒說話,他也就沒動。

沐浴之後,心裡似乎輕鬆了些,他抱扇入帳,輕輕與她送著涼風。

「時辰還早,我與你講個故事。」她道。

江亦川嗯了一聲,不是很感興趣,但她的聲音很好聽,低低淺淺地道:「從前有一處森林,裡麵住著很多小鹿,它們以花為食。」

「可是到冬天的時候,花就少了,大家都飢腸轆轆,變得沮喪又絕望。」

「這時一頭最快樂的小鹿出現了,它活蹦亂跳,給大家唱歌,給大家引路。」

「大家都很羨慕它,也很喜歡它。但是同行一段路程之後,這頭小鹿突然被大家揍了一頓。」

江亦川聽得愣住:「為何?」

寧朝陽一本正經地道:「因為它很早就找到了一片花穀,但沒有告訴其他的小鹿。」

江亦川沉默。

他開始思考她這個故事是想告訴他人不能太自私,還是想教他要合群。

但是身邊這人接著就道:「那頭快樂小鹿後來終於明白了,想要一直快樂,得有花就說。」

——有話就說,不要憋在心裡。

反正他們這個東院裡,什麼規矩也沒有。

江亦川呆滯地抬眼看她。

寧朝陽與他對視,良久之後也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太直接了些?」

改成小鹿愛嗦花好像更好,有花就嗦什麼的。

呆滯片刻之後,江亦川倏地笑了出來。

他伸手抱住她的腰身,額頭抵在她的肩上,笑得整個軟榻都在抖。

朝陽惱了,狠狠地掐他一把:「我想半天呢,方才泡澡都一直在想。」

怪不得一直不說話。

心口溫軟,他抿唇問:「大人想知道什麼?」

「隨便。」她掙紮了一下,見無法從他手臂間掙脫,便乾脆舒服地躺著,「說什麼都行。」

認真地想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殺人犯法,但沙場上殺人,為何卻是有功?」

寧朝陽拍了拍他的背:「因為弱肉強食,你不殺那些人,就會有更多的大盛子民死在別人手裡,所以你對別國來說有罪,對大盛來說就是有功。」

「那對我自己來說呢?」

朝陽低眸看他。

她現在還記得當初的永昌門下定北侯是何等意氣風發,一將功成萬骨枯,他這樣的元帥,竟也會心裡有愧嗎。

輕輕搖頭,她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就算你不是武將而是文臣,也還是會有人唾罵你。不要妄圖去成為所有人心裡的好人。」

「天下未平,所以需你提刀而起。待天下平時,你自可以卸甲焚香,告慰亡靈。」

「不要折磨自己。」

江亦川定定地看著她,突然問:「你以前,也是這般安慰自己的?」

她一頓,接著就撇嘴:「我從來問心無愧。」

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得為之付出一些東西,隻要能得償所願,她從不在意自己付出的是良知還是廉恥。

「不對。」他道,「你問心有愧,隻是不敢去想。」

「……」微微眯眼,寧朝陽推開了他。

她沒好氣地道:「我寬慰你,你反過來戳我心窩子?」

「沒有。」江亦川低笑,「我隻是覺得,你太豁得出去了,有時不做那麼絕,也未必不能成事。」

說得輕巧。

寧朝陽冷哼。

官場如戰場,她不對別人絕,那就該別人對她絕。

她才不要為人魚肉。

翻身背對著他,她氣哼哼地扯了涼被裹身。

這人欺身上來,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寬大的手掌撫上她的頭頂,溫熱地摩挲了幾番。

意外地讓人覺得安心。

寧朝陽眯眼看向遠處貓窩裡打著嗬欠的狸奴,心想她才沒那麼好馴服,隨便給人摸一摸腦袋就消氣。

但涼風拂身,她竟很快有了困意。

「程又雪她們說,你那日在禦書房裡與青雲台的人吵架,是因為看上了邊州的哪個小郎君,不想他做我側室。」她迷糊地喃喃。

江亦川扇著扇子,哼聲問她:「你信?」

「不信。」她含糊地道,「你怎麼會看上小郎君,你看上的應該是……」

話漸漸沒在了平穩的呼吸聲裡。

他等了一會兒,沒好氣地道:「這時候倒睡得快了。」

懷裡的人雙眸平和地閉攏,雪白的鼻翼幾不可察地微微張合著。

手裡的扇子未歇,他埋頭抵在她後頸上,略帶怨氣地道:「知道我看上的是誰,還總愛磋磨我,寧大人真是好生惡劣。」

說是這麼說,手卻抱著人不肯鬆。

他有很多個家,打仗的時候一天換一個帳篷,在上京裡也有將軍府和別院。

但,寧朝陽不會知道,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家是她給的。

他也不打算讓她知道。

抵著她慢慢閉上眼,江亦川很清楚隻要在她身邊睡著,自己就不會再陷入被圍攻的噩夢之中。

他會有一個平靜且溫柔的夢鄉。

以前他總給她開藥方,但後來江亦川發現,她才是他的藥方。

他至今為止還是覺得成婚是一件很沒有必要的事,麻煩且虛偽,熱鬧都是給旁人的,自己隻有疲憊。

可是,他想,如果捏著同心結另一頭的人是她。

那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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