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1 / 1）
呼呼~
寒風如刀，大雪飄揚，整片天地都被籠罩在一片蒼茫的白色之中。
五行山外山，長老別院內，壁爐中的火焰正熊熊燃燒，發出劈啪的輕響。
明滅不定的火光照亮出周義眼底深處那一抹凝重。
「長孫大人，」周義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打破了屋內的寂靜，「根據我們最新得到的線報，吳廷確實一直未曾離開風火穀。隻是……那風火穀地勢凶險，越往深處，地火罡風越是猛烈。巡校衛的探子幾次嘗試深入探查，但都因無法承受那罡風地火之威而被迫退回。因此，目前隻能確定他大致藏匿於穀中，具體方位，尚不清楚。」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那盞油燈放在木桌上。桌麵上，一隻小巧的銅壺正咕嘟咕嘟地沸騰著，白色的水汽裊裊升起，帶著茶葉特有的清香。
周義提起銅壺，將滾燙的茶水注入兩個陶杯之中，碧綠的茶湯在杯中打著旋兒。他將其中一杯推到了坐在桌對麵那道沉穩的身影麵前。
——周義和其他的巡校衛們，自然是不知道吳廷已經成功煉化了「空中火」與「月光神水」這兩個洞天級別的靈寶，能夠在風火穀和明月潭這兩個地方暢行無阻。
在他們的認知裡，吳廷縱然體魄強健、氣血遠超尋常煉血武夫，也絕難長時間抵抗風火穀核心區域那足以熔金化鐵的恐怖高溫。因此，他們下意識地判斷，吳廷必然是躲藏在風火穀相對安全的外圍區域，依靠復雜的地形和風火猿族的幫助隱匿行蹤。
此刻，長孫無忌伸手接過了那杯滾燙的茶湯，隨後將其移至唇邊，輕輕吹了吹。
——如此大費周章，耗費人手盯著吳廷，自是他那日察覺吳廷的不對勁之後，心中起了拉攏吳廷入巡校衛的心思。
片刻的沉默過後，他搖了搖頭，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吳廷之事，暫且可以放一放。他困守風火穀，一時半刻無法查明狀況。眼下真正的燃眉之急，是必須盡快將隱匿在五行山內的天地教餘孽，連根拔起，一個不留！」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屋內的空氣都仿佛凝重了幾分。
隨著時間的推移，巡校衛如同無聲的溪流，不斷滲透進五行山的每一個角落。大量探子和暗樁被成功安插進去，如今整座五行山，從山門到各峰要隘，幾乎都處在巡校衛嚴密的監視網絡之下。
大多數長老、弟子日常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交談，都會被詳細記錄，匯總分析。
當然，如此大規模的人員調動和監視行動，自然難以逃脫當今五行山山主，疑似距離武道大宗師，僅僅隻有一步之遙的齊無鳴的眼皮。
所幸，在此之前，以工部大匠任太極為首的代表朝廷的官員，已經與齊無鳴進行過一次談判。雙方在「清除內患，確保五行山安寧」這一根本目標上達成了一致。
權衡利弊之後，齊無鳴最終選擇了默許巡校衛的行動。畢竟，沒有人會允許自家山門中隱藏著這般心腹大患。況且，朝廷方麵也明確承諾，一旦此間事了，所有巡校衛人員都將悉數撤出五行山，還其清靜。
得到山主的默許，巡校衛的行動便更加順暢無阻，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五行山內悄然收緊。
長孫無忌話音落下，周義順手拉過一條木凳，坐在了他的對麵。他自顧自地又倒滿了一杯碧綠的茶湯，那茶水顯然滾燙無比，周義卻仿佛毫無所覺，端起來便一飲而盡。
他用袖口隨意地擦了擦嘴角，眉頭卻微微皺起，看向長孫無忌的目光中帶著探詢和一絲憂慮：
「長孫大人，屬下心中始終有個疑慮。我們布控已久，天地教的人卻如同石沉大海，按兵不動。他們會不會……是在等待援軍？」
拖了這麼長時間，對方卻毫無動靜，這反常的平靜讓周義不得不生出這樣的猜測。
他甚至懷疑，天地教可能已經察覺到了長孫無忌這位群龍之首親臨五行山，感覺勢單力薄，故而正在向教中緊急求援，或許會調遣來更多高手，比如再叫來「十二生肖」中的其他幾位援助。
長孫無忌聞言，並未立刻回答。
他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麵，隨後抬起眼，眸光銳利如鷹隼，緩緩地搖了搖腦袋，否定了周義的猜測：
「增派援手？天地教固然可以這麼做，但我巡校衛，難道就是孤立無援之輩嗎？」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深沉，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繼續分析道：「這段時間，你可曾注意到？各州各府之地，事故頻發，看似毫無關聯，卻恰到好處地牽製、調動了朝廷分散在各地的大部分高手。這等手筆，環環相扣，擾亂視聽，除了天地教，我想不出還有誰敢如此猖獗，又有誰能有如此膽量！」
他的眼神驟然一厲，仿佛有寒光閃過：「而眼下，『驚龍大比』召開在即，屆時，驚龍府各大勢力都將齊聚驚龍府。若我是天地教，這，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聽著長孫無忌這一番話，周義若有所思地重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
「大人明鑒！經您這麼一說，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確實像是天地教慣用的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他們將我們的力量引向四方，自身卻暗中積蓄力量，通過驚龍大比這個關鍵節點來分散注意，屆時出手搶奪那件神兵甲胄，自然是天時地利！」
火爐劈啪作響，窗外寒風呼嘯，不斷拍打著窗欞吱呀作響。
在周義這一番話說完後，門外似乎傳出些許輕微的動靜。
周義幾乎是本能地猛地抬頭，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投向那扇敞開的、通往漆黑廊道的門外。
但門外，隻有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以及寒風卷過庭院帶起的零星雪沫，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周義眉頭微蹙，心中疑竇叢生，剛才那聲輕微的異響，仿佛好似自己的錯覺。
他屏息凝神，氣血微微流轉，耳力催發到極致，試圖捕捉更多痕跡，然而除了風聲，再無其他。
或許……真是自己聽錯了？
他心下稍緩，正準備將那探究的目光緩緩收回。
就在這時，一直安坐於他身旁的長孫無忌，卻悠悠開了口。他並未看向門外，手指不疾不徐地轉動著茶杯，目光落在茶湯漾起的細微漣漪上，聲音平和，清晰地飄入夜色之中：
「齊山主既已在門外聽了這許久，風雪嚴寒，何不進來飲杯熱茶，暖暖身子，也好一敘？」
這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漣漪。
長孫無忌話音甫落，周義甚至來不及細思，便驟然聽到門外夜色之中傳來的動靜！
原本透過門窗縫隙滲入的寒意被一股更加強橫、更加熾烈的氣息徹底驅散、取代。一股肉眼可見的強風，裹挾著灼熱到極點的氣血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流，又似爆發的火山，轟然撲麵而來，卻又轉瞬即逝！
周義隻覺麵皮一陣發燙，仿佛瞬間被拋到了熊熊燃燒的熔爐之中，連呼吸都為之一窒。
他體內自行運轉的氣血在這股外來的、充滿壓迫性的熾熱氣息引動下，竟不由自主地加速奔流，發出隱約的轟鳴。
這便是隱隱被稱為驚龍府第一宗師的齊無鳴嗎？！
這般氣血，簡直恐怖如斯！
周義瞳孔驟然一縮，心中一震。
縱使是巡校衛中的那幾個飛蛟衛，都未曾給過他這般感觸！
「啪嗒~」
一聲輕響，沉穩而清晰，打破了屋內凝滯的氣氛。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已立於屋內。
正是五行山山主，齊無鳴。
他身著一襲玄色長袍，神色平淡如水，古井無波，衣袂在方才那陣氣血強風中微微拂動，此刻已悄然平息。
齊無鳴的目光先是淡淡掃過周義，隨後視線越過周義，最終牢牢定格在依舊安坐品茶的長孫無忌身上。
在他那平靜的眼眸最深處，一絲極其細微的忌憚之色，如同水底的暗流，一閃而逝。
眼前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長孫無忌，龍泉道巡校衛群龍之首！絕非昔日隱藏在周義佩刀「驚鴻」之中的那一道武道意誌可相比與！
這是實打實的真身降臨！
一位武道大宗師的真身，其重量，足以壓得整個驚龍府乃至周邊數府都喘不過氣來！
「長孫統領修為通玄，齊某這點微末藏匿功夫，倒是貽笑大方了。」齊無鳴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長孫統領方才所言，齊某在一旁聆聽，亦是頗為贊同。」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走到茶幾旁，拂衣坐下。周義立刻收斂心神，恭敬地為其斟上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驚龍大比，乃是我驚龍府江湖武林數年一度的盛事，齊某身為五行山主，屆時必定要親自前往驚龍府城坐鎮。」
齊無鳴端起茶杯，並未立即飲用，指腹感受著杯壁傳來的溫熱，繼續緩聲道：「隻是，山中不可一日無主，我這一走，心中總有些放心不下。故而，確有一事，希望能在此時，得到長孫統領的一句承諾。」
麵對這位執掌五行山多年，自身修為也已臻至六腑境巔峰，隱隱被尊為驚龍府第一宗師的山主，即便是長孫無忌，也給予了相當的客氣。
他放下茶杯，抬眸正視齊無鳴，目光看似平和，實則已在電光火石間，將齊無鳴的氣血感知了個七七八八。
『氣血如鉛汞，奔流之聲隱現雷音，五髒之氣氤氳成霞……看來六腑境的錘煉已近圓滿，不出十年，或許真有機會能窺見那武道大宗師的玄妙門檻……』
長孫無忌心中暗自思忖，對眼前這位山主的評價又高了幾分。這等人物，已有資格讓他平等視之。
「哦？」長孫無忌麵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感興趣神色，「齊山主有話但說無妨。隻要是在我職權範圍之內，能力所及之事，自然盡力而為。」
此時此刻，得到了長孫無忌的回應，齊無鳴一直微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仿佛心頭一塊大石稍稍落地。
他點了點頭，神色鄭重地道出了所托之事：「多謝長孫統領。齊某所請，是為這五行山上下的數百弟子與眾多長老。驚龍大比期間，府城高手雲集，魚龍混雜，正是防備最為薄弱之時。我擔憂他們或會趁我離山、山中力量空虛之際，借此時機生事。這些弟子長老，皆是五行山未來之根基，齊某實在不忍見他們遭受無妄之災。」
他話語微微一頓，望向長孫無忌，繼續道：「故而，還望到時候，長孫統領能多加看護山中弟子長老周全，以免他們遭受天地教賊人的毒手。此恩，五行山上下必銘記於心。」
齊無鳴所拜托之事，倒是與長孫無忌之前的猜測一般無二。
他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抹「理應如此」的神情，沉聲應道：「齊山主盡可放心，維護五行山安寧，本也是當初談好的分內之責。屆時，隻要天地教的賊人敢在五行山中露麵，我定會第一時間出手，以雷霆之勢將其擊斃，絕不姑息，以免徒生事端，殃及無辜。」
這番話，語氣平穩，卻暗中叫人信服。
齊無鳴聞言，臉色緩和了許多。他雙手捧起茶杯，以茶代酒，向著長孫無忌鄭重一拱：「有長孫統領這句千金一諾，齊某自是再為放心不過！如此，齊某便可無後顧之憂！」
「大恩不言謝，齊某在此，代五行山上下，拜謝統領！」
說罷，齊無鳴將杯中已溫熱的茶湯一飲而盡，隨即起身，再次拱手：「夜色已深，不便再多打擾統領休息，齊某告辭。」
長孫無忌亦微微頷首回禮，望著齊無鳴轉身邁步，身影一如來時般飄忽，悄無聲息地消散於門外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