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吾兒勇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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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銘走進院中的時候多看了幾眼,院外那個似門的東西多少發揮了點作用,遮蔽了他視線。

視野開闊之後,院子裡的東西比他先前所見的要多了些,但也多得有限。

比如一頭綁在石磨上真哼哼唧唧地吃著麥秸稈子的驢,磨盤上麵還有些刀砍的痕跡,似是無功而返的遼軍的泄憤之舉。

更顯荒涼!

磨盤上隻有灰塵相伴,之前沾染的麥香,現在早已消逝殆盡。

尤其是那頭驢...

劉銘一眼就看出來它不是用來拉磨的,或者說不是專門用來拉磨的,本職當是長途運送貨物。

也不是劉銘借用了係統之力,而是...

那驢的脊背上沒有貨物,但劉銘卻能從形狀上看到它所承受的千斤重擔。

它的脊背已經被重物壓了下去,現一個半圓形,生活的重擔讓它永遠地彎了下去。

孫大娘的手也是如此。

劉銘將準備好的禮物遞到了孫大娘手上,但孫大娘卻沒有接住,而是反而握住劉銘的手,另一隻手顫抖著摸上劉銘的臉頰。

冬日乾燥,孫大娘顯然也沒那個條件保養,她的手上早裂開一道道細密的口子,劉鈐轄皮糙肉厚的,戰壕裡淩冽的寒風都不能使劉銘觸動,但孫大娘的手卻刮得他臉疼。

「娃兒,你今年多大了?」孫大娘問道。

劉銘說他是指揮使,孫大娘是不在意的,她隻看見眼前這個人,是個年紀很小的少年郎。

至於劉銘身後的李虎,孫大娘沒有多問。

就他那身高還有滿臉的絡腮胡子,十六歲?說三十歲都沒人覺得有問題!

「十七歲。」劉銘很恭順地答道。

孫大娘比他矮了不少,隻到他胸膛的位置,為了讓長者摸得更舒服一些,劉銘彎腰半蹲。

「十七歲...比瑞哥兒還要小一些。」孫大娘的手很粗糙,劉銘臉上和遼人血戰留下來的疤痕很淡,很淡,幾乎已經消失殆盡了,但還是被孫大娘精確無比地找到,輕柔地撫摸著,眼神中滿是心疼。

此刻,眼前劉銘的腦袋漸漸地和記憶中的瑞哥兒有些重合了。

「受了這麼多的傷...在戰場上應該受了不少苦吧?」

劉銘心中很暖,反握住孫大娘,用自己的大手溫暖著這雙粗糙的小手。

「我是指揮使嘛,能力大些,自然也要沖殺在前麵,我無非是受點傷,出點血,但能讓麾下將士多活一個,我就知足了。」

「隻是伯母...我對不起您,孫瑞的命我沒保下來...」

孫大娘摸著劉銘的手更緊了,她的嘴中說不出任何惡毒的話來責備眼前這個指揮使,這個比瑞哥兒還要年輕兩歲的少年郎:

為什麼她的瑞哥兒死了,而他卻活著!

這不是拉壯丁上戰場,為了上層士大夫的利益讓百姓的兒子去送死,這是衛國戰爭!

遼人的殘暴、遼人的暴虐,她從歸家的斷壁殘垣中看得一清二楚!

劉銘現在所見的還是他們夫妻二人恢復過了的結果。

若讓遼人打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孫瑞的死,她隻覺得光榮,他是為澶州百姓,為護衛官家而死的,但是...但是...但是她也再也見不到她兒子了啊!

孫大娘悲從中來,不知所言,而劉銘又能說什麼話來安慰她呢?隻能輕拍著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過了半晌,孫大娘才抬起腦袋,顫抖著聲音問向劉銘:「指揮使,吾兒勇乎?」

「英雄」的母親不一定是「英雄」,但孫母願意為了自己的兒子去當一回「英雄」!

劉銘淺淺一笑,此刻,孫大娘眼中,劉銘的樣貌和瑞哥兒有了幾分重疊,他在沖著自己笑!

「勇冠三軍!」劉銘大聲喊道。

劉銘的聲音很大,從院後、屋中又走出一中一幼兩個男人觀察前院的動向。

一者是孫瑞的爹爹,一者是孫瑞的弟弟。

「老婆子,這兩位是...?」孫瑞的爹爹問道。

這位中年男人臉上沒有淚水,並不是他對大兒子的感情不深,隻是...

大兒子戰死,小兒子年幼,生活的重任又壓到了這個中年人身上。

他是家中的頂梁柱,在外人麵前他已經沒有資格哭泣了!

「這兩位是...瑞哥兒的指揮使和...和...」孫大娘從哀拗中走出來,精神頭好了許多,用破了洞的衣袖輕點兩下眼眶,介紹道...

她不知道怎麼介紹李虎!

十七歲的劉銘都當上指揮使了,這位看著三四十歲的...該不會是個兵馬鈐轄吧?

「隊友,俺是瑞哥兒的隊友!」李虎補充道。

劉銘走上前去,把手中拿著的禮物塞到孫父手上,恭敬地喊了一聲:「伯父。」

孫父還沒弄清楚情況,但東西已經到了手上,下意識地接過,點了點頭。

隨即反應過來,如果自家老婆子沒說錯的話...眼前這個看著比自家瑞哥兒還要年輕些的人是個指揮使?

我累個親娘嘞,這個年紀便能身居高位,怕不是朝中哪個大人物的子嗣,現在卻喊自己伯父?

孫父有些誠惶誠恐,要把東西重新塞回劉銘手上。

可劉銘早已抽身而出,轉而抱起了有些懵懂的孫瑞弟弟,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孫愷!」七八歲的稚兒本是人嫌狗憎的年紀,但孫斌卻無比乖巧。

小小年紀的,但經歷卻比現代許多二三十歲的人都要豐富一些,跟著爹娘在澶州城避難的那段日子,他已經學會了不給爹娘添麻煩。

劉銘笑著從懷中掏出燒雞來,笑著問道:「那愷哥兒你想不想吃燒雞?」

劉銘一直揣在懷裡,還帶著些許體溫,但遠遠比不上剛出爐時的噴香。

可小孫愷不在乎燒雞是熱的還是溫的,就算是冷的他也想吃,咽了口吐沫,直言不諱:「想吃!」

「想吃,那就給你!」劉銘很痛快地把兩隻燒雞放到孫愷手上,還特意等他拿穩了才鬆手。

「劉指使,怎勞您破費!」孫大娘急了,那些炭米油鹽什麼的,說是官家給的,她可能會相信,但這兩隻燒雞...肯定是劉指揮使自己掏錢買的!

燒雞...官家怎麼可能會給燒雞!

劉銘摸了摸自己頭發,現在是個人都能認出自己了...「要過年了,孩子想吃就讓他吃吧,再說買都買了,退不了了!」

「但...」

「你是哥哥嗎?」劉銘懷中的小孫愷緊緊抱著兩隻燒雞,笑著說道,「哥哥回來時就會給我買好吃的!」

孫瑞參軍已經兩三年的光景,那時孫愷還小,兩兄弟間相處的時間少了,孫愷對哥哥的長相就有點記不清了。

但...他還記得哥哥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抱著他,給他買好吃的。

「孫愷,不得多言!」孫父嗬道,他們怎可和劉指使這樣的人物攀親,若惹得貴人不快了...

「無事,無事,童言無忌嘛,何必對孩子如此苛責!」劉銘笑著說道,「我不是你哥哥,你哥哥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暫時不會回來了,小孫愷能幫著大哥保護爹爹和娘親嗎?」

七八歲的稚兒不懂離別的概念,但他知道最近娘親和爹爹十分悲傷,他不知道為何,但這個給他燒雞吃的大哥哥竟然問了。

小孫愷的身板瞬間挺直,他突然覺得肩膀上麵多了些什麼,那是「責任」。

「當然!」

「好,很有精神!」劉銘贊道,把孫愷放到地上,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去吧,不然燒雞一會兒就要涼了。」

小屁孩屁顛屁顛往屋子裡跑去。

人都沒影了,孫大娘和孫父再不好阻攔,文疏才淺,也不知道說什麼話來感謝劉銘的恩情,夫妻二人對視一眼,膝蓋一軟,喊道:

「多謝劉指使了!」

劉銘早預料到這種可能,也提前叮囑過李虎,兩人一前一後將兩位長者扶起。

「不用謝!」

「是大宋該感謝你們!」劉銘說道,「孫瑞的牌位在哪?我去給他上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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