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燈火下的澶州（1 / 1）
今年除夕的澶州城與往年有許多不同，這座城市...或者說河北路乃至於整個大宋在遠去了戰爭的陰翳後又開始煥發出生機與活力。
再也不用擔心北邊的鄰居突然打下來，將在田野裡勞作的百姓擄走或是一把火將他們一年的勞作成果燒個乾淨。
更有嗅覺敏銳之人在官府發的盟約內容中嗅到了發財的機會...
「宋遼友誼經濟圈」？五十萬貫的免稅政策？
已經計劃好了明年去幽州討生活，去做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總而言之，盟約簽訂了，社會安定了，每個人都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體現在今年除夕的就是澶州城的分外繁華。
北城的街道上，每隔十餘步便點亮一盞風燈，亮度不是很高，甚至略顯昏暗，但透過紅紙的燈光呈偏暖色調，與人以溫暖的感受。
各家店鋪被圍得水泄不通，街上也多了許多貨攤子——賣桃符的，賣年畫的、賣蜜餞的...應有盡有。
佛堂道觀、灶王爺麵前皆是香火不斷，各家門口也都掛起了兩盞大紅燈籠。
到澶州城遊玩的百姓，都換上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新年新氣象！
一夜人聲嘈雜，語笑喧闐，絡繹不絕。
街頭賣藝者更是數不勝數。
大冬天的，一塊空地之上，十數個赤膊壯漢一手拿著盛有鐵汁的上棒，一手拿著未盛鐵汁的下棒，跑到花棚之下，下棒敲上棒，一棒接一棒！
鐵花飛濺，流星如瀑，飛濺的鐵花點燃了花棚上的鞭炮，聲震天宇！
「好好！」周圍滿是喝彩之聲，銅錢、銀兩如雨點般砸落。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劉銘看著眼前盛景，小聲喃喃道，也隨大流丟了幾枚銅板過去。
「除夕的場景和先人辛棄疾所寫下的元宵盛景也並無不同嘛...」
他和辛棄疾到底誰是先人都說不準...
天底下的熱鬧都是相似的。
「爹爹，我想吃這個！」突然一道清澈的童聲吸引了劉銘的目光。
邊上一個賣蜜餞果脯的小販邊上，有個紮著兩小啾啾，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拉著自己爹爹的衣袖說道。
小販的身邊彌漫著一股奶和蜜的芳香，難怪小孩子會為之止步。
「好，爹爹給你買！」小女孩的爹爹，一中年男子大聲笑道，走到小販身旁問道：「什麼價？」
「十文，十文！」客戶來了，那小販表現得極為熱情，「客官，都隻要十文一份！」
說完，便和中年男子介紹起了自己所賣的果脯：嘉慶子、香櫞子、韻果兒...
皆用糖霜裹著，賣相可人，想來味道也十分可口...
「十文！怎麼這麼貴？」那種年男人皺起眉頭，今年河北路糧食大豐收，一石粟米的價格不過八十文，什麼東西值得了十幾斤粟米？
正欲轉身離去，但自家寶貝女兒卻拉著他的衣袖半天不肯鬆手，眼淚汪汪的，嘴角也帶著晶瑩的涎水...
「爹爹~」
一道遠比蜜餞甜蜜百倍的聲音傳來，中年男人再想走也隻能停下腳步。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耳旁似乎聽到了錢包的哀嚎。
「能不能再便宜一些？」那中年男人糾結地問道，小女孩也眼巴巴地看著攤主，沒有說話，但眼睛都幫她說了：
「便宜一些嘛，再便宜一些嘛~」
「貴嗎？這麼多年一直這個價格的好不好？不要睜著眼睛亂說！」
「你嫌貴我還嫌貴呢！」
看著兩雙真摯的眼睛，小販有些話卻是不好說出口，被盯著發毛了，無奈地將中年男人拉到一旁湊在耳邊說道：
「客官，俺家的果脯都是用蜂蜜、羊乳熬製七七四十九天...一陣商業吹捧。」
「十文錢一分真的不貴了，但你家小娘子這麼可愛，實在想吃的話...便宜一點也不是不行。」
「九文錢如何？再低的話你們還是另找他處吧。」
九文錢？
聽著小販的描述...好像也不貴啊。
那中年男子回頭看了看一臉期待的女兒，再看了看快要和他掏心窩子的小販...
眼一閉、心一橫。
「算了，算了，回想這一年以來，女兒跟著自己吃了不少苦頭...今年除夕，怎麼都得給她點甜頭嘗嘗。」
「九文錢是吧？給你！」
中年男子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癟癟的布袋，從裡麵數出九文錢，一枚一枚地放在小販手上。
「可夠了？」
「夠了，夠了！」
付過錢的中年男人頓時在小販這裡失了寵，滿麵笑容地來到小女孩麵前問道：「小娘子，你想要哪個？」
她哪個都想要！
可惜囊中羞澀...在一番艱難地抉擇後，選了一份「香櫞子」。
中年男子抱著女兒離去，步伐沉重了許多，但看著女兒臉上洋溢著的笑容，步伐又輕快了許多。
「好吃嗎？」
「好吃！」小女孩開心地點點頭，「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了！」
這話說得人心一暖。
還沒完呢？
小女孩又撚起一塊「香櫞子」往自己爹爹嘴巴裡送：「爹爹，你也嘗嘗。」
一份「香櫞子」本就不多，自己多吃一塊，女兒就要少吃一塊...「爹爹不吃，妮兒吃吧。」
「不行！」小女孩變了臉色，拿起「香櫞子」就往她爹爹嘴巴裡塞：「爹爹，嘗！」
那中年男子拗不過自家女兒，張口咬住，細細品味。
「好吃嗎？」小女孩滿臉期待地問道。
「好吃！」
這九文錢花得挺值的！
一中一幼兩道身影匯合人流消失不見，劉銘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自己貪婪的目光。
再望下去就不禮貌了，有拐賣兒童的嫌疑...
但真好啊！
這份美好...他隻在夢裡感受過，但真實陪伴他的隻有夢醒時被淚水打濕半邊的枕頭。
雖然小女孩早已遠去，但她甜蜜的笑容久久印在劉銘腦中，清晰無比。
「那香櫞子真有這麼好吃？笑得眼睛都眯了...」
劉銘不缺錢，走到那小販麵錢說道：「攤主，來分香櫞子！」
「誒~好！」有客戶上門，那小販來了精神，滿麵笑容地說道：「客官，十文一份！」
劉銘很是豪氣地丟出一塊...數出十枚銅錢交到小販手上。
這都是他在刀尖上舔血換來的錢，可不能揮霍。
「客官還要點什麼？」
「不用了。」
劉銘接過一份「香櫞子」嘗嘗。
「客官好吃嗎？」
「還行。」
「那必須的，俺的果脯都是用...整個澶州城都沒比我賣得更物美價廉的了，有機會再來買啊！」
劉銘走了，他吃著卻沒露出那種發自內心的甜蜜笑容，是因為多花了一文錢，當冤種的緣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