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隻要到了大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1 / 1)
大宋景德三年二月三日,這一日沒落大雪,但天上的寒風呼嘯不止。
地上有一團黑影在緩緩移動著,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頭疲憊的老牛動用著身體裡僅存不多的力氣去尋找一片有著充足的水源和肥美牧草的草場。
老牛力弱,所幸的是路程很短,再有十裡地他們就能找到那塊可以愉快生活的草地了。
可路途再短,西北這塊地上群狼環伺,危險得很!
而他們這頭「老牛」就很不幸地遇上了有著尖牙利齒的「哨兵狼」!
「阿瑪,咱們能活下去嗎?」黨項小女孩米擒河曲問道,將腦袋埋進阿瑪的胸膛。
部族裡的老少婦孺大多都在遷移隊伍中心,外圍則是族中的青壯漢子守護。
年幼的米擒河曲在隊伍中心,抬頭隻看得攢動的人頭和如山嶽般的身軀,並未察覺危機的到來,有得隻是對未來的迷茫。
米擒河曲的阿瑪長得高,看得遠,她看到了緊跟在大部隊五十步外的幾頭「哨兵狼」。
那是黨項遊騎。
才遷出二十裡地,身旁便有黨項遊騎巡視,根本甩不掉。
所幸天都山一戰讓西平府的黨項軍意識到小部族的刁民也是有一定戰鬥力的,讓人數希少的黨項遊騎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直接沖上去的話很容易載個跟頭。
可輕舉妄動隻是暫時的,已經有人去找援軍了,得大部隊一到...就沖上去將他們撕碎!
老牛雖老,肌肉纖維粗糙,咀嚼不易。
但再老也是肉啊!
管他口感好不好的,能吃飽肚子就行!
看不到那幾雙嗜血的眼眸,但阿瑪知道現在的局勢不怎麼安全,緊跟著的那幾個遊騎是西平府精心訓練出來的殺人機器,等他們大部隊一來...危矣!
可還是安慰自己的女兒道:
「說什麼傻話呢,大宋是一塊流著奶與蜜的地方,咱們去大宋就是去享福的,隻要到了大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奶與蜜...」
蜜是什麼味道的,米擒河曲不知道,奶也喝得少。
雖然自家帳中有幾十頭羊,但米擒河曲長這麼大,羊奶也沒喝過幾次,僅有的那麼幾次...是能跨越記憶長河傳達到現在的膻!
「那在大宋的生活...聽著也不怎麼樣啊。」
生活的重擔全被阿爸、阿瑪擔過,小米擒河曲的幼年生活在父母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過到了最好,踩著腳下荒涼的草地,小米擒河曲對已經看不見的故鄉有了幾分莫名的思緒。
但小米擒河曲沒說自己想留在這裡,她聽阿瑪的話。
不過...留不留在故土,小米擒河曲說了不算,她阿瑪也說了不算,有人想讓他們留在故土,永遠地留在故土!
「敢叛逃大宋...這群家夥忘了李節度使的恩情了嗎?」黨項遊騎沒藏雲伽看著眼前緩緩移動的人群罵道。
妙娥三部隔得遠些,沒沐浴在李節度使的「恩情」之下,被宋人蒙蔽了情有可原,但這七個部族聲為什麼要走?
在西北這塊吃人的土地,天知道會因為什麼原因丟了性命,是李節度使給了他們一個在西平府周圍活下去的機會!
這群刁民每天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想帶著西平府寶貴的人力資源和畜力資源叛逃大宋!
真是該死啊!
另一位黨項遊騎阿綽鐵戈沒同伴這麼魔愣,西平府外的那些小部族生活過得怎麼...他還是知道的。
說得好聽點是,李德明給了他們一條活路,說得不好聽就是除了讓他們勉強活著,剩下的一切都上交西平府了。
但阿綽鐵戈還是跟著罵道:「這群刁民真是該死啊!」
阿綽鐵戈知道這七個部族過得苦...哪又怎麼樣?
他日子過得好就行了,若讓底下的這群刁民過上了和他一樣的日子...那是如何淒慘的光景他根本不敢想象!
「李節度使定下的賦稅還是太輕了,竟讓他們還有餘力逃跑。」
阿綽鐵戈開始思索著把這群叛逃的刁民逮回去後,該向領盧建言多收多少賦稅才能把他們牢牢地釘死在那塊土地上。
幾騎就這樣保持著一定距離跟在大部隊身旁,偶爾策馬逼近五十步的位置,隨手射上兩箭。
射不射得中不打緊,嚇得那群叛徒陣形騷亂,挑動他們的神經,一動便是一連串的哀嚎和驚恐,這是他們追擊路上為數不多的樂趣。
就這樣又玩弄了兩裡地,有黨項遊騎來報:「大首領野利天鐸率一千五百騎兵來援,可否看到宋軍蹤影?」
大部隊來了!
至於問宋軍身影...
這七家部族敢叛逃西平府,肯定提前和宋人通過氣,就像天都山之戰一樣,保不齊又在玩什麼誘敵深入的把戲。
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嘛!
阿綽鐵戈笑得猖狂:「何須顧忌宋軍?當初天都山一戰,他們所依仗的不過是地形之便,才能打我黨項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地勢平坦,百裡之內一點起伏都沒有,就憑宋人的步兵也想戰勝我等?隻配跟在最後麵吃馬屁!」
阿綽鐵戈不屑地嗤笑一聲,靈州被李繼遷拿下之後,大宋失去了唯一的養馬地,北邊和遼國戰事不休,戰馬資源日益緊張。
除非是像天都山一樣打伏擊戰,不然在這平原之上...宋軍占不了什麼優勢,實在不行...他們打不贏還可以跑嘛!
回頭望去,身後援軍的輪廓漸漸清晰,來時還伴隨著戰馬的嘶鳴。
「跟我上!」阿綽鐵戈獰笑道,這次拉滿的弓弦不再是隨意射出,真切地瞄上了一個叛徒的人頭!
沒藏雲伽沖在更前麵,長刀已經出鞘,不見血不會歸!
「他們來了!」七部中騷亂更甚,恐慌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傳遍了全部。
最外圍的青壯嚇得腿肚子發抖,這回的黨項軍賊是來真的了!
距離越來越近,但速度沒有絲毫停留,反而越來越快。
青壯手中長刀緊握,但沒給他們帶來一絲一毫的安全感,好東西早被西平府收了去了,他們用的刀刀上麵的豁口比牙縫都大,如何對抗西平府的戰爭機器?
沒那個實力知道吧?
身上的麻布破破爛爛的,禦寒都隻能說勉強,讓他們多挨兩刀都做不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這青壯很快就會被突來的箭矢出貫穿胸膛。
他也知曉了自己的命運,無處可躲,隻能閉上眼睛,祈禱這樣死的時候...能輕鬆一些。
但出了意外!
有一箭來得比它更快、更猛!
不知從何處突來的一支箭矢在半空中將阿綽鐵戈的箭矢攔腰截斷!
「誰?」飛馳的駿馬被此箭的威力懾住,被迫停下步伐,阿綽鐵戈又驚又怒,腦袋四處張望著,那箭...能把半空中的箭矢射落,想來把他的腦袋射爆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群叛徒裡麵什麼時候出了此等高手?!
最後阿綽鐵戈的目光鎖定了前方百步之外一道健碩的身影上麵。
凜冽的寒風也不過是微微吹動他的衣角。
「大宋來人了?」有歸順部族的人大聲喊道,驚喜萬分。
來者正是劉銘!
宋軍大部隊早早地就在約定地點等候,同時斥候鋪開,向靈州城方向延伸,找到了歸宿部族的大部隊,同時發現他們的處境...不太妙。
黨項遊騎有大部隊支援,宋軍也有!
於是劉銘帶騎兵先行一步,來得正是時候!
「從靈州來的朋友們,你們也想跟著去鎮戎軍嗎?」
劉銘騎在戰馬上,笑問道,語氣平和,帶著一點點的雀躍,就像是見到許久未見的朋友一樣欣喜。
可惜劉銘表現出來的友善並沒有得到黨項人回應的友善。
百裡之內地勢平坦,雙方平視交流,可隔開百步之外,劉銘身上的煞氣通過那支攔腰斬斷的箭矢傳達到了黨項軍麵前。
雖是平視,但劉銘靠著一箭的驚艷強壓了所有黨項人一頭。
「這宋人...不一般啊。」沒藏雲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和老戰友阿綽鐵戈對視一眼,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戰意,齊齊策馬前走!
這個不知名的宋軍在一瞬間表現出來的強大,不是他們可以正麵應付的,同時劉銘所展現出來的箭矢精準度也讓兩人意識到逃跑的不現實。
戰亦不可;逃亦不可!
想活下去,那就隻好把這個年輕人宰了!
這話和前麵所說似乎有點矛盾,但...
戰場上的勝負看得可不隻是數值的大小!
這年輕的宋軍力度有、射箭的準頭也有,但一看就是個新兵蛋子!
射完一箭之後,不想著趕緊再補上一箭,而是在呆立在原地和他們扯起了閒話!
甚至連弓箭都放了下去,整個就是一副不設防的樣子。
不設防...那他們可要進攻了!
阿綽鐵戈兩人抓住了這短暫時機。
沒藏雲伽將戰馬的速度提到最快,磨得鋒利的刀麵上反射出來的光芒幾乎要亮瞎人的眼睛!
阿綽鐵戈左手中的弓箭沒有放下,右手捏上一隻新的箭矢,隨後弓開滿月,十分勁發狠用了十二分出來,隱約能聽到弓弦的哀鳴!
兩人計劃得很好,七十步的位置,他一箭射殺或射傷這個不設防的宋軍,再由沒藏雲伽一刀剁下他的頭顱做為軍功!
敢於向更強者挑戰,這才是黨項軍在西北這塊土地上戰無不勝的精髓啊!
箭矢脫手而出,劉銘臉上「見老友」笑容還來不及消散,阿綽鐵戈的臉上也掛起了「勝券在握」的笑容。
七十步外射中人的箭術,他自持還是有的。
這年輕宋軍能打歸能打,但隻要是血肉構成的軀體,那就無法阻攔箭矢的鋒芒!
這塊戰場上從來不缺天生神力的悍卒,但隻有最冷靜、最果斷的士兵才能在戰場上活下來!
而把耍帥看得比殺敵還要重要的劉銘顯然不夠冷靜,也不夠果斷。
「可惜了...」阿綽鐵戈搖搖頭,對劉銘的逝世感到十分遺憾。
若他是這個年輕宋軍,哪還有說閒話的功夫,早把目光所能見到的敵人統統射殺了!
「可惜這一身功夫了...」
阿綽鐵戈覺得這年輕宋軍應該是大宋哪個將門的二代,追隨父輩的榮耀也踏上了戰場,但第一次遇敵,還來不及做些什麼就什麼都沒有了!
但劉銘不是二代。
「可惜這份冷靜了...」劉銘微微一嘆,他腦袋中沒那麼多彎彎繞繞,就是想把所有黨項兵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別對歸順的部族下手。
但沒藏雲伽兩人誤解了劉銘的意思,將他的吸引注意誤認為了幼稚,那就要做好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怎麼可能!」阿綽鐵戈雙目瞪得滾圓,臉上的驚恐比劉銘射中空中飛來的箭矢更甚!
隻見本該成為箭下或刀下亡魂的劉銘,右手竟穩穩地把住了那隻本該要貫穿他胸膛的箭矢!
他要是躲掉了,阿綽鐵戈說不定都不會這麼驚訝!
沒藏雲伽見劉銘神力,心中也驚訝萬分,可他已經沖到劉銘十步之內,想跑也沒機會跑了!
但是!
誰說他沒有獲勝的可能?
沒藏雲伽眼中的劉銘左手持弓,右手持箭,雙手被占得滿滿當當,拿什麼擋住他的刀?
隻能用頭顱去擋下他這一刀!
寒芒向頭顱!
劉銘隻覺得這黨項人是失了智了,看到自己徒手抓箭竟不跪地求饒,還敢還擊!
他難不成以為自己兩手抓著東西就騰不出地方對付他了吧?
右手抓住的箭矢直接拋落,左手的三石硬弓則往上拋,他本人抓住空出來的三息時間,左手將沒藏雲伽的右手和刀把一同鉗住,右手則和他的肘部來了個親密接觸。
本該砍向劉銘脖頸的寒刃便來個了180度大轉彎,削掉了沒藏雲伽自己的腦袋!
猩紅滾燙的鮮血泉湧般泵動而出,噴得有三尺高,沒藏雲伽魁梧的身體隨之倒下。
他的沖鋒沒給劉銘帶來任何損傷,甚至他噴湧出來的鮮血都沒有打上劉銘的衣裳!
直到死亡的前一刻,沒藏雲伽才明白那洋溢在年輕宋軍臉上的笑容不是「見到老友」的笑容,而是「見到軍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