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去開封見趙官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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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銘無事,又有天書降世,這是征兆。

心中安定的趙恆正欲重啟封禪議事,但此時又有諸班直進殿報導:

「陛下,西華門外來了三個黨項人,他們情緒激動,說是從靈州來的,想要見您,感受大宋恩澤。」

王欽若皺起了眉頭,黨項人是怎麼過來的?

而且這等小事為什麼會傳到趙恆耳朵裡?

站在群臣最前列的王旦笑而不語。

趙恆也很是不解,欲叫人將他們驅逐出去。

大宋天子又不是什麼路邊上的阿貓阿狗,豈是說什麼人想見就能見的?

但劉銘突然勸道:「陛下,剛有《東遊記》天書將世,此時又有黨項人東遊開封,這兩者之間是否有什麼聯係?」

「陛下何妨一觀?說不定他們會帶來什麼李德明的消息,就算沒有...我們也能在黨項人麵前展現一番漢家威儀。」

「有諸位相公在此,陛下不用擔心臣的安全。」

情緒激動的黨項人...要是他們突然對趙恆發難怎麼辦?

天子要是出了什麼意外...唉,劉銘好像就可以外戚專政了!

不過劉銘一番話安撫了中群臣,還給足了他們麵子。

王欽若心中的不妙感越來越強烈,總覺得今天諸事不順...雖然發生的都是些小事,但聚少成多!

可惜他並不能決定事態的走向,趙恆想了想,覺得劉銘說的在理。

他對一切和天書有關的東西都不會懈怠,點點頭說道:「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不多時,三個身裹獸皮,胡子花白,皮膚黝黑,粗糙得就像用西北地區最為粗糙的石頭搓出來的黨項人走進了殿中。

趙恆的身體微微坐正,態度端正了許多。

不是對黨項人的畏懼,而是...這三人的樣貌很是符合大宋針對黨項蠻夷的刻板印象。

大宋為天命所在之地,這三個黨項人又十分渴望地想要感受大宋的恩澤,不知不覺間,趙恆對這三人肩上多了一份「點化」的責任。

「這裡就是大宋皇宮?天下龍脈匯聚之地?」三個黨項人用著蹩腳的漢話說道,目光不停地在整個大殿裡掃來掃去,像是要將垂拱殿裡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塊磚瓦都牢牢印刻在腦海中。

內遷靈州、環州的這一年多以來,黨項部族已經浸染了一些漢家文化了。

不過在天子麵前東張西望可是大不敬的行為啊...

但是趙恆原諒了他們。

因為他在這三個黨項人眼中看到了真誠!

等諸班直帶著他三人站定之後,趙恆笑問道:「三位父老是從靈州來的?這一路上辛苦了。」

領頭的黨項人望著趙恆,趙官家身上的龍袍紅得刺眼,他喃喃道:「您就是大宋天子?」

趙恆竭力地分辨出這黨項蠻夷的話是個什麼意思,思慮再三後答應道:「某是...」

等不及趙恆說完,三個黨項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邊上的諸班直一下沒反應過,腰間的刀抽出一尺,聽到劉銘的「等等」,才勉強按下這股殺意。

三個跪倒在地的黨項人不知道自己的腦袋差點就要和身體說再見了,他們隻知道今天看到了皇帝。

「久在西北,終記狼貌」

「今日一見,方知龍顏!」

趙恆頓時喜笑顏開。

黨項人野蠻是野蠻,但也不是無可取之處嘛,瞧瞧這話說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聽到這恭維的話術之後,王欽若就徹底破滅了「這一切都是偶然」的幻想,他徹底看明白了,劉銘這直娘賊前半年隱而不發,以為是被時代大勢裹挾無能為力。

哪成想他現在突然跳出來,要去竊取「封禪」的勝利果實...!

直娘賊...劉銘這小子年紀不大,心思怎麼就這麼壞啊!

仇者恨,親者快。

劉銘為這三個黨項人的「超常發揮」嘖嘖稱奇。

這三人四舍五入一下,是他請來的「演員」沒錯,但那句「今日一見,方知龍顏!」還真不是他教的。

劉銘隻給他們指了一個大概的方向,具體話術什麼的...說多了反而不美。

「請起,請起。」趙恆擺手笑道,「三位鄉老遠來開封,舟車勞頓,怎麼還讓他們站在這裡?」

「被別人知道了,會說我們大宋不知禮數,賜坐,趕緊賜座!」

這三位鄉老穿的獸皮...那不是野蠻的證明,而是一路跋山涉水辛苦的見證!

趙恆開始反思了自己,靈州光復、黨項部族內遷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怎麼還有人穿得是這種獸皮衣服?

他這個官家當得不稱職啊!

「謝陛下賞!」三名黨項鄉老拜道,還挺知禮數的。

「三位鄉老何名,為何突然有了東遊開封的想法?」趙恆和顏悅色地問道。

哪個黨項人沒事會往開封跑?此時背後定有人指使!

王欽若恨得連牙齒都要咬碎了!

雖然不知道劉銘想要乾什麼,但他一定要戳破這個奸臣的陰謀!

隻不過劉銘做的事要完善得多。

三名黨項父老介紹之後,趙恆知道了他們的名字,分別是日利羅美、沒劑昧克和康奴桀黠。

日利羅美緩緩說道:「官家,您知道嗎?」

「每年春冬時分,銀州就會刮起沙塵暴,伸手不見五指,就算連牛羊進去了...再找到時剩下的也隻有幾塊殘缺的屍體!」

說道此處,三人不禁落下淚來,連牛羊尚且如此,狂暴的沙塵暴卷起兩個小孩那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每年春冬時分,地上的草才冒出個嫩芽,帳中的孩子嗷嗷待哺,大人外出好不容易尋了點糧食回來之後,自家孩子連同營帳一同被吹到天上去了!

這份絕望的感覺...

趙恆不曾感受過,但他被三名鄉老的情緒所感染,也不僅落下淚來。

日利、沒劑、康奴三部現在都在住靈州和環州一帶,相當於大宋的子民,如今聽聞大宋子民遭逢噩耗,他這個君父如何不感傷落淚?

但三部百姓的苦難並未在此終結。

「春冬時分有沙塵暴,這隻是天災,隻要營帳紮得牢些,牛羊看得緊些,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一個「熬」字濃縮了多少心酸苦楚!

「但官家,人禍躲不掉啊!」

「李德明他以卑劣的手段從大宋手中奪走了定難五州,但賊子的貪婪並不會因此滿足,他還要打,要打甘州,要打吐蕃...」

「可李德明他沒那麼多兵啊!」

「便強征起我們部族的牧民...」

說道此處,以前一些淡忘掉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在他們還小的時候,李繼遷所做的事情別無二致,歷史還在復現!

日利羅美幾度恐懼得失語!

趙恆並不覺得煩躁,而是輕聲安慰了起來。

日利羅美發覺自己現在是在大宋的垂拱殿後,恐懼少了許多,但恨意絲毫不減。

「那群羅剎粗暴地沖進營帳,見著男子就抓走,見著女子就...所過之處,人無完人!」

「連最猛烈的沙塵暴都沒他們凶狠!」

「......」

說到後麵激動的地方,三位鄉老都說不清漢話,而是漢話和黨項語混用,夾雜了不少痛罵李繼遷、李德明父子的內容。

邊說邊落淚,做咬牙切齒之狀,好似忘記了自己以前也是個黨項人,恨不得將李德明生吞活剝了一般!

想想也是,跟著李德明混的時候,他們是一點好處都沒撈到,苦反而多吃了不少,哪來的民族認同感?

趙恆聽不太懂,但人與人之間的情緒卻是互通的。

他大宋子民卻被李德明當做耗材無休止地索取,直至榨乾,最後像扔垃圾一樣扔倒在地。

趙恆藏在龍椅下的雙手緊握,此刻的他是多麼想為子民出一口惡氣!

「所幸運景德三年一月份,劉都監來了鎮戎軍,在天都山上把我們這些小部族接了過去。」

「等到五月份的時候,就將我們安置在靈州和環州的交界處。」

「曹知州帶著我們種植草方格...」

「那草方格簡直是神賜之物,有它鋪設在沙地上,景德四年...大中祥符元年,官家!」

「我們再沒遇到沙塵暴,」

聽罷這些,趙恆的心情好受了不少,他想起來「草方格」好像也是劉銘搗鼓出來的物件。龍眸親點了劉銘幾下,這孩子長得俊朗,辦事也是一把好手,不虧是他大宋的忠心臣子。

草方格、神臂弩、水泥...

這些才是真正的上天賜予大宋的禮物!

趙恆感動得落淚,但王欽若卻在心中嗤之以鼻。

問你為什麼來開封的原因,扯這麼多廢話...

原因也是需要情感鋪墊的好不好?

要說趙官家對他們的恩賜了。

日利羅美三人突然又要跪了下去,這回諸班直的眼疾手快終於用到了恰當的地方。

趙恆一句「鄉老平身」,身旁候著的諸班直很快將他們輕柔的扶起,送回軟座之上。

想著同族統治者李德明將他們視同豬狗,而趙恆堂堂貴國天子竟然如此尊重他們這些耳棒蕞爾小民...

凡事就怕對比,想著自己以前過得是什麼苦日子...日利羅美的眼淚又不禁流了出來。

今天他流的淚太多了,就像要把剩下十幾年的淚全流乾似的。

但...以後他們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又會有什麼讓他掉眼淚的事情呢?

平復情緒之後,日利羅美繼續說道:「其實俺們初來大宋的時候,沒有多想...隻是覺得日子已經過得最差了,不可能再差。」

「但日子怎麼可能跟著誰過都是一個樣...」

「劉都監和曹知州親自盯著給我們分地,不許旁人在其中做手腳。」

「幾十年了,俺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地!」

靈州到環州之間四百多裡...全是沙地,種不出糧食,似如雞肋,食之無用,棄之可惜,用以歸附內遷部族人心,這是趙恆答應了,劉銘才去做的事

但連大宋邊民都不願在上麵花心思,白送給他們都不要的土地,卻被這些黨項人視如珍寶...

「劉都監和曹知州還帶著我們鋪設草方格,抵禦風沙;養不了牛羊謀生,便教我們種植瑣瑣,收獲藥材肉蓯蓉謀利...」

「但肉蓯蓉剛剛種下,想要收獲需三五年之功,此間費用曹知州說免費貼給我們...還有禁軍幫著我們建房子,提供生活糧草...」

肉蓯蓉毛都還沒看到一根,為保障四百裡沙地百姓的生活,大宋一筆筆錢就砸了進去,跟砸無底洞似的,看似虧了大錢,但能維持住西北局勢的穩定,這筆錢就花費了作用。

而且四百裡沙地上屹立著一座座房屋,這不就是天然的補給站嗎?還能為來往的商隊指引方向。

要不了幾年,補貼百姓的錢就能從商人手上賺回來,而且這不是白給,錢都是要還的。

文書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這叫「無息貸款」,等肉蓯蓉能夠開始采集的時候,靈州衙門每年都要從中抽取百分之五到十五的利潤用以償還靈州衙門的支出。

災年少收一些,豐年多收一些...

不過在動輒高利貸要多還三五成甚至翻倍的大宋,隻還本金,還錢時間長達十幾年的「肉蓯蓉貸款」,這和白送又有什麼區別?

「靠種肉蓯蓉為生了...」

趙恆看著感覺日利羅美三人的麵相變了,開始看著像是蠻夷,現在看著像是...

一個標準的大宋老農!

「大宋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俺問過曹知州...」

「曹知州說這都是官家叫他們乾的,還說什麼...漢族和黨項族大團結,官家一直和他們說要關心黨項同胞的生活,要讓他們吃得飽...大宋天子不是李德明!」

「這些話俺們都聽不懂,但俺們知道這都是大宋官家的恩澤,人不能不感恩啊!」

「所以俺們就想...就想...」

日利羅美、沒劑昧克、康奴桀黠三人猛地站起,喊道:「所以我們...俺們...俺們要來開封見官家!」

「把俺們部族的心意給官家看!」

說完,三人從他們那不知捂了多久了、早已被汗液反復浸潤發臭的獸皮衣服裡掏出一塊皺巴巴的布帛。

心意在哪裡?

三名黨項同胞把布帛攤開,他們要獻一份「萬民書」給陛下。

但他們的文化水平很低,上麵零零散散隻有幾個漢字,可破布上密密麻麻的血指印震撼人心!

趙恆被這份真誠一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塊破布...分量太重!

左承天門上的「天書」再多,也比不上這布上麵的一個手指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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