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西巡(1 / 1)
洛陽武庫燒了,駐軍和禁軍合力撲救了一夜才將大火熄滅。
存放在武庫中的高祖寶劍被找到,但王莽頭顱卻是被焚毀。
自地皇四年綠林軍攻入長安斬殺王莽至如今永安二年,這顆人頭已經存放了整整二百五十三年。
朝廷搬遷到洛陽之後,這些對漢室具有非常意義的器物都需要轉來洛陽存放。
誰知剛從長安運到沒幾日,便好巧不巧的被隕石砸中。
朝野之中,頓時輿論四起,許多人認為這是不祥之兆。
但東宮很快就將輿論平息,並且宣稱天下一統,篡漢之賊王莽再遭天譴,因此徹底挫骨揚灰,此實乃上天為大漢中興而賀。
風波來的快,消散的也快,不久,洛陽武庫便修復完成,一切回歸平常。
東宮正在籌劃河北新政之事,劉諶不打算插手,又在宮中待的煩悶,索性便以征戰勞累為由,將國事再次交給太子監理,自己領著崔王妃和另外兩個兒子出巡州郡地方。
四月底,水軍大都督王濬上疏致仕,太子劉毅準奏,並請王濬入軍政學院教授水戰兵法。
五月初,劉諶的車駕從洛陽出發,親軍督劉淵率領兩千北地親軍隨行護衛。
太子劉毅本還想派遣數千侍婢宮人隨從照顧,但被劉諶給猛猛教育了一頓。
搞那麼大陣仗,到時候免不了勞民傷財。
他就是單純閒不住,想出去透透氣,這些年多半時間都是身處在軍旅之中,洛陽的皇宮一時半會兒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天下那麼大,他想去看看。
兒子朝中坐,老子天下遊,該當甩手掌櫃的時候就得當,打了十幾年仗,也該享受享受了。
春末夏初,洛陽郊野的風景十分漂亮。
邙山翠綠,洛水澄清,放眼看去,真是大好河山,令人心曠神怡。
劉諶的第一站便是涼州,這些年他中原各州都到過,唯獨沒有去過涼州。
這一回出巡,他就是要去自己沒有到過的大漢疆域看一看,如此餘生便無遺憾。
五月中,鑾駕過函穀關,行經崤函天險前往關中。
大河滔滔,水上船來船往,商貿十分繁忙。
關中在經過休養之後,如今已經恢復了元氣,人口數量也在迅速增加。
之前第一批鎮守西域長史府的八萬將士歸來後解甲歸田,這批勞動力的釋放給關中打了一劑強心針。
這些將士分到了田宅錢糧,大多數人隨即娶妻生子,在關中徹底安頓下來。
從涼州來的物資特產都會在關中匯聚,然後再由商人從關中販往中原。
因此現在的關中商貿十分發達,長安城也真正成為了關中明珠天下都會。
不久,劉諶抵達潼關。
駐守在潼關的是他直屬的第十近衛軍團,自關中平定,劉諶就第十軍團安排在了潼關這個無比關鍵的位置。
潼關乃三秦鎖鑰,是絲綢之路東段的重要節點,控製著大河漕運貿易,既是關中門戶,也是司隸屏障。
最為重要的一點,潼關可以看做是個保險。
若是中原有亂東都危險,則朝廷可順大河向西退往長安坐觀風雲以圖後計。
這時候,潼關就會成為關中的銅牆鐵壁,保證雍涼和長安的安全。
反之,若是雍涼大亂,又或者是外敵入侵,長安和關中軍民便可東出潼關退往洛陽。
因此,潼關的意義在於危難之間,是應對變亂的保底機製。
所以劉諶將他直屬的第十軍團部署在了這裡,軍團長北宮純更是他的心腹股肱。
北宮純起於行伍之中,跟著劉諶出生入死,數次舍命護主,雖然北宮純還很年輕,但劉諶對他十分信重。
鎮守在潼關的這兩年,北宮純不斷增築潼關防禦,從原來的土城便成了現在石城,在潼關內外,又修建了許多駐兵的塢堡,形成了完備的防禦體係。
同時,尚書台在這裡設置了稅關,除了第十軍團之外,還有安平王劉輯麾下的一營稅兵駐紮在此。
雖然幾年未見,但君臣二人一見如故。
北宮純比當初更加的雄壯魁梧,不過還是和從前一樣不善言語。
劉諶親自巡視了一番潼關,又去第十軍團營中看望了全軍將士。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第十軍團的老卒大多已經退役,劉諶在營中逛了一圈,沒有見到幾個有印象的老麵孔。
當初他總是在第十軍團營中和將士們蹴鞠,所以記得很多人。
劉諶心中掛念,便詢問了北宮純。
北宮純說這些人有的解甲歸田,有的被調去了後麵新組建的軍團中擔任軍官。
還有一些因為傷病復發不治身亡,全都送回故鄉安葬了。
離開了軍營,站在潼關城頭,望著波濤滾滾,劉諶不禁有些傷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在潼關待了兩日,劉諶便繼續西行,進入關中前往長安。
劉諶事先已經派人沿途通傳郡縣,地方官吏各司其職,不許無故見駕,故而得知消息的長安方麵沒敢派人前來迎接。
六月,關中的空氣中已經有了淡淡的麥香。
劉諶故意沒有走官道,而是從鄉野之中穿行。
田野之中可見農人勞作,村莊之內亦有兒童玩耍,看到這一幕,劉諶安心不少。
兜兜轉轉幾日後,鑾駕進了長安城。
後將軍領雍州刺史杜預、安漢將軍領關中都督楊稷、京兆尹徐紹三人俱在城中迎候。
長安的宮闕已經全麵修復,恢復了曾經的宏偉氣象。
特別是長安西郊的建章宮,跨過城垣與未央宮相連,通過飛閣復道相通,形成了兩宮一體的布局。
正門處,立有一對高二十五丈的銅鳳闕,上有銅鳳凰,下有觀宇,成為了長安城最為醒目的地標建築。
劉諶在親眼看到後都不禁感到了驚嘆,他以為這是杜預等人特地增築新建的東西,但杜預卻告訴他建章宮原本就是如此。
班固曾在《西都賦》中描寫道「設璧門之鳳闕,上觚棱而棲金爵」,這便是漢武大帝當年的氣象。
劉諶望著高聳入雲的銅鳳闕,不禁大為震撼,心中疑惑這二十五丈將近五十八米的東西當年到底是怎麼造出來的。
現在能還原再造他倒是可以理解,因為中作部在李譔和陳勰的天才領導下技術日新月異,各種營造技藝更新迭代飛快。
當年能造出來如此高的建築,可能這就是九族消消樂的威懾力吧。
宮內中軸線上,有神明台和井乾樓,神明台頂立銅仙人舒掌捧承露盤,是武帝當年用來承接雲表甘露煉製長生藥的東西。
井乾樓是與神明台並立的通天樓閣,積木而高為樓若井乾,象征登天階梯。
另外還有太液池,池中堆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島。
劉諶轉悠了一圈,整個建章宮完全就像是天宮仙境一般。
當初他下令修復長安宮闕,根本不知道建章宮原來是這副模樣。
劉諶忍不住問了杜預重修這建章宮的耗費,得知耗資將近五千萬錢,直接心疼的倒吸冷氣。
五千萬錢,早知道就不修了。
現在修好了也是空放著,他也不太想住,因為實在是有些不接地氣。
武帝修建這些東西是為了求仙問道尋長生,但他可沒這個想法。
他都當甩手掌櫃了,還要什麼長生。
劉諶在建章宮住不慣,索性回了城中的未央宮小住。
六月中,洛陽傳來了急報。
太子以太子衛率麴統、太子舍人盧播牽頭,率大小官吏百人前往冀州強行推行新政。
結果正如劉諶和陳壽所料,新政遭到了強大的阻力,河北豪族根本不買賬。
當初,漢軍閃電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取河北,這些豪族沒有反應時間,隻能暫時順應大勢。
隨後有些人又主動上交了部曲和隱戶作為投名狀,劉諶也默許了這種作法,因為當時天下未定,對河北需要懷柔。
現在太子強推新政,等於是翻臉不認賬,這些豪族自然會聯手對抗,畢竟人家當初已經交過保護費了。
東宮對於河北豪族的實力估計有所不足,導致清河先反,隨後平原、陽平、魏郡、趙郡等數郡亂起,叛軍在短短幾日之內便兵馬逾萬,攻陷了巨鹿,常山兩郡。
太子劉毅隨即令幽州刺史領河北都督孟觀率軍南下平亂,又令河北駐軍俱受孟觀節製。
六月底,叛軍八萬眾攻入冀州州府所在的安平郡,駐守在信都的護軍高沖、蔡鼎以及乾天軍中部督孟徹三人率兵出戰,在漳水一帶的堂陽縣與叛軍交手。
漢軍三萬,叛軍八萬,雙方激戰半日,中部督孟徹斬將奪旗陷陣破軍。
叛軍不敵,遂退回巨鹿。
冀州刺史盧括寫信招撫,但叛軍要求朝廷處斬麴統、盧播二人才肯罷休。
盧括上奏洛陽,太子劉毅沒有任何猶豫,下令諸軍全力進剿,務必將叛軍斬盡殺絕,絕不與其妥協。
與此同時,劉諶提前安排在青州濟南郡的夔猛、桃豹、宋武、王駝四勇將見河北叛亂,果斷奉密旨北渡大河,領輕騎四萬殺往巨鹿平叛。
不久,冀州刺史孟觀領幽州突騎五千南下。
七月中,漢軍步騎八萬兵臨巨鹿,叛軍閉城堅守死戰不降。
見狀,孟觀遣使請求鎮守冀州的近衛軍團出手相助。
鎮守在各州的近衛軍團是武力最為強大的軍事力量,不受地方節製,隻對皇帝效忠,同時接受丞相府的調動和號令。
駐紮在冀州的是許國的第七近衛軍團和關彝的第十二近衛軍團。
兩人在接到孟觀求助的同時,正好也接到了來自丞相府的軍令。
於是兩人各自派出了軍團所屬的工程營和弓弩營前往巨鹿助戰。
八月,在近衛軍團強大的攻堅力量幫助下,巨鹿城被直接摧毀,四麵城牆全部轟塌,叛軍死傷無數,被官兵一舉平定,擒殺三萬眾,血流成河人頭滾滾,河北豪族無不震恐。
沒幾日,太子劉毅的令旨發到,限冀州郡縣一月之內厘清所有耕地戶口,查明豪族所有資財以及宗族人丁,如實奏報朝廷。
八月底,冀州奏疏俱至東宮,隨後劉毅派遣太子洗馬樓玄持節趕赴河北,宣布了一項新的政令。
冀州豪族的田產資財全部按照宗族子嗣的人數進行分家,且不論嫡庶長幼一律平分,主動配合者朝廷每人增賞邊塞田地五十畝,敢有違抗者,殺無赦。
東宮最終還是拿出了翻版的推恩令,軟硬兼施,將冀州豪族從根上徹底製服。
短短一個月內,冀州便新增十萬戶。
各族之中多有內訌,原本無法繼承家產的庶子驟然得到了平分的機會,無不擁護朝廷政令,甚至出現了手足相殘的事件。
東宮更狠的一點是賞賜的田畝都在邊塞,且不能轉讓租種,你要是無法親自耕種那便視同放棄。
這就導致許多子嗣眾多的豪族分家之後一些小家平分下來的資財田產還沒有朝廷賞賜的多,於是這些小家便選擇舉家遷往邊塞落戶。
天下已定,戰亂平息,塞外的威脅也被朝廷解決,邊塞雖然遠離中原繁華,但架不住朝廷給的多啊。
一個人給五十畝地,一家六口那可是三百畝,隻要不遇上天災,怎麼樣都能生活富足。
再加上距離草原近,再拿富裕的糧食和胡人倒騰一番牛羊馬匹,轉手還能掙不少錢財。
這些人遷到邊塞,朝廷既達到了分化豪族死目的,又順帶著完成了移民實邊均衡人口。
中原人口稠密,邊塞人口稀少,正好勻一勻,發展一下邊郡的經濟。
河北的情況劉諶早有預料,並沒有感到意外。
叛亂的失敗是必然的,你若是再往後二三十年結果可能不好說,但現在,大漢的兵馬可是剛剛從屍山血海裡摸爬滾打出來的,正是戰力最強的時候。
別說叛軍八萬,就是八十萬劉諶也絲毫不怕,這就是他能為太子兜底的自信。
不過太子的表現卻是讓他感到了驚喜和意外,他沒想到兒子的手段竟然如此強硬。
三萬叛軍說殺就殺,隨後又施展陽謀,能剛柔並濟,這小子看來也是個狠人。
九月,劉諶在長安收到了太子的奏報,他揮起大筆親自批復了四個字:乾得不錯。
冀州的病灶解決了,劉諶心中的最後一點不安徹底消失。
正值金秋,天氣將寒,劉諶不再耽誤,從長安出發開始趕往涼州。
再拖延一段時間,下了雪可就不好行路,必須趕在降雪前抵達武威。
十月,鑾駕入金城郡,準備在金城渡過黃河北上。
山道中,劉諶騎馬徐行,次子劉端和小子劉威各自策馬跟隨。
他們身旁,崔王妃正在搖晃的馬車內熟睡。
天高雲闊,劉諶忽然覺得眼前的地形有些熟悉,隨即問劉淵道:「元海,此為何處?」
「回陛下,此地名為沃乾阪,東北是伏牛嶺,南邊是狼頭山。」
劉諶微微一怔,旋即想了起來,不禁說道:「朕就說怎麼有些熟悉,原來是當年朕率兵與羌酋姚柯回交手的地方。」
時間已久,劉諶都有些記不清了。
姚柯回當年也算是他的勁敵了,屢戰不滅,最後還是薑維和鍾會聯手將其討殺。
前行不久,隊伍在伏牛嶺下轉向,這時,前方傳來一聲驚呼,旋即隊伍停了下來。
「發生何事?」
「啟稟陛下,前方有百姓的羊群擋路,正在疏通,請陛下稍候。」
「勿要驚嚇百姓。」
「喏。」
劉諶想了想,領著兩個兒子親自前去查看。
前方路上,幾十隻羊堵塞了山道,牧羊的是個女子,看上去二十七八的模樣,正和一牧童手忙腳亂地驅趕羊群靠邊讓路。
開路的北地親兵們也都上前幫忙,女子連連致歉道謝,神色十分驚慌。
劉諶策馬趕到,見狀也下馬上前搭手。
劉端和劉威兩人也趕緊跟上,父子三人與眾親兵好一陣忙活,才將受驚的羊群收攏到了道邊。
女子趕忙拉著兒子跪地叩拜,劉諶笑了笑隨口問道:「你們在何處居住?」
「狼.....狼頭山。」
「這麼多羊,你們母子二人管得住嗎?為何不叫男人出來放牧?」
「男人死了......」
劉諶微微一愣,不禁輕嘆了幾聲,轉身問劉淵要了塊金餅送給了女子。
女子欣喜若狂,不斷磕頭拜謝。
劉諶沒再說什麼,上馬後下令隊伍繼續前行。
一枚金餅一萬錢,足夠這孤兒寡母改變現狀日子變好。
走出不遠,次子劉端和小子劉威兩人頭對頭嘀咕兩聲後撥馬調頭,奔回了那母子跟前,給那和他們年紀相仿的牧童說了幾句話又塞了一塊玉佩後一同返回。
劉諶有些好奇,笑問道:「方才趕羊,看你們與那牧童相談甚歡,待此行歸來時,便召他入府與你們讀書作伴吧。」
「謝父皇!」
「可知他叫什麼名字?」
「姚弋仲。」
劉諶聞言,突然勒馬,猛地回頭看去,目中寒光乍現。
劉端和劉威被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何事。
在回頭沉思了片刻後,劉諶輕輕吐了口氣,神色恢復平常。
姚弋仲,便是原本歷史上那位乾死苻堅開國後秦的姚萇之父。
剛才,他動了殺念。
但隨後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而今大漢一統,江山穩固,天下英雄將盡為大漢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