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死神不善舞蹈(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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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蕾有些頭暈,不禁用手揉了揉太陽穴。

之前因為天氣原因,送親隊伍耽誤了些許行程。

為了追回錯失的時間,佩納伯爵下令增加行軍強度。

以至於隊伍晝夜趕路,就連坐在馬車裡的奧蕾,都有些疲憊不堪。

即使車廂很豪華,可奔馳在大路上,難免磕絆和搖晃,坐久了也著實煎熬。

但奧蕾並沒有任何抱怨,她對復仇的迫切,遠大於對疲倦的抵觸。

好消息是,昨晚佩納伯爵告訴她,她們已經接近王城了。

「咚咚!」

車廂的側門忽然被敲響,隨後傳來佩納伯爵的聲音:

「羅莎。」

奧蕾掀開窗簾,以羅莎的口吻詢問:

「怎麼了,父親大人?」

「國王陛下帶人來迎接你了!」

佩納說話時滿臉激動,於是奧蕾將頭探出車窗。

她看見隊伍抵達一處開闊平坦的草地,一支穿戴整齊、列成的方陣的騎兵軍團,早就佇立草地的另一頭。

佩納說,國王就在其中。

讓我瞧瞧,奧蕾眯眼搜尋,我的仇人在哪裡。

就在這時,佩納對奧蕾說:

「準備好,國王可能會要見你。」

奧蕾輕輕點頭,佩納策馬奔向前方。

接著,奧蕾看見送親隊伍也開始變陣。

陣列從原來的如劍長條,被壓縮成橫向展開的癱倒籬笆。

唯獨奧蕾所乘坐的馬車,以及專門負責保護她的騎士小隊,被隔在了軍陣後方。

隊伍停在原地,奧蕾也端坐在車廂裡。

環境突然變得很安靜,過了許久,才重新有了動靜。

她聽見前方的陣型讓開一個缺口,接著馬蹄聲逐漸接近。

之後,傳來一聲男性的呼喚:

「美麗的羅莎·蒙特羅小姐,能否賞臉一睹芳容?」

吸……

呼……

奧蕾聞言,進行了一次深呼吸,平復下自己的心情,以免一時沖動做出冒失之舉。

她這才打開馬車側門,隨後便看到門外騎馬的男人。

男人身著一身亮金色的板甲,不過沒有帶頭盔,所以奧蕾能夠看清他的麵孔。

麵相年近五十,塌鼻子,眼睛又細又小。

這就是國王,奧蕾篤定,她不可能認錯。

她曾經見過國王不下五次,其中一次,她甚至看見國王和她的夫君把酒言歡、稱兄道弟。

但是……奧蕾想……他最終卻選擇背叛。

奧蕾拚命壓下自己的怒火與沖動,擠出一絲靦腆的笑容:

「這位大人,請問您是?」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克勞德·辛克萊爾,是巨典王國的國王,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可你現在卻想騎我,奧蕾不屑地想。

她在車廂內彎腰行禮:

「有失遠迎,國王陛下,真的非常抱歉,妾身對小時候的事情沒有多少印象。」

「哦,不必在意,」

克勞德直勾勾地望著奧蕾,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

「小姐,你比傳聞中還要美麗。」

即使是奧蕾,也不得不承認羅莎的確長得沉魚落雁。

可惜終究隻是個小姑娘,竟然會被一個歌手誆騙。

而克勞德竟然會選擇和佩納聯姻,自然不是看中了蒙特羅丘陵的什麼資源,純粹隻是貪圖美色罷了。

「您過獎了,陛下。」

「哪裡,凡人的詞匯無法形容你的美貌,小姐,可以賞光,與我共騎同一匹馬嗎?」

與克勞德進行零距離接觸,奧蕾求之不得。

懼殺人者無法復仇。

隻是,她沒有預想到事情會演變得如此迅速,故而未曾提前準備好凶器。

僅憑奧蕾一個弱女子,當真能夠抓住機會,將克勞德徒手殺死嗎?

奧蕾沒有自信,何況克勞德身著鎧甲。

既然如此,奧蕾沒必要強迫自己呼吸對方周身惡心的空氣。

「抱歉,國王陛下,我隻會與一人共騎,那就是我的丈夫。」

克勞德攤手搖頭:

「哦!小姐,我想你知道,我就是你的未婚夫,你將成為我的王後。」

「但我眼下依舊是個少女。」

話畢,奧蕾看見克勞德的那雙眼睛眯得更細,並用不懷好意的眼神,將奧蕾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個遍。

奧蕾敢打賭,這頭淫驢的那東西一定已經興奮。

他以為我在跟他調情,奧蕾鄙夷地想著,真是個小頭控製大頭的猥瑣男人。

克勞德最終說道:「羅莎小姐,我期待完婚之日盡早到來。」

「妾身亦是如此,」我恨不得現在就將你手刃。

克勞德微微點頭,隨後掉馬回程。

期間,不忘回過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沖著奧蕾深情一瞥。

之後陣列打開的缺口復原,又是許久的寂靜,軍團終於動了。

隊伍恢復成原來的長列,佩納伯爵返回了奧蕾所在的馬車旁。

「羅莎。」

「父親大人,」奧蕾掀起窗簾。

「乾得漂亮,陛下已經徹底被你迷倒。」

奧蕾頷首。

佩納伯爵似乎滿意眼下的發展,奧蕾亦覺得離復仇更近了一步。

國王的騎兵部隊,正引領蒙特羅丘陵的送親隊伍進入王城。

佩納告訴奧蕾,國王預備了豐盛的晚宴,要替他們接風洗塵。

夕陽時分,隊伍開到了一條足以航行重型艦的大河邊上。

這是索哥河。

河對麵,就是王城的港口。

一座巍峨壯觀的跨河要塞,腳踏河流兩岸。

奧蕾看見石頭要塞的鐵門被向上拉起,隨後放下了厚木斜梯。

兵馬從斜梯登上要塞,進入其中。

接著穿過要塞內部,以橫跨索哥河。

於要塞另一頭下來之後,便可仰望王城高聳的白色大理石城牆,以及染成金色的巨大銅門。

這扇門不可能是鎏金或者鍍金的,否則它美麗的顏色,早就被貪婪而冒進的平民,摳得麵目全非。

河港很大,船隻泊滿河岸。

四處人頭攢動,貨物更是堆滿了各個角落。

但是卻也很老舊,商鋪棚子至少用了幾十年,木頭支架早就常年受潮而腐朽發黑。

地上的黑泥也被踩得稀爛,且惡臭不堪。

難以想象,來這兒貿易的商人,需要忍受多麼強烈的生理不適。

隊伍終於入城,街道兩旁布滿民居,密密麻麻,似螞蟻巢穴。

房屋大多低矮,且基本是石質結構。

不過道路情況比城外要好上不少,雖然依舊不算太平整,但至少鋪了石板。

此時街上萬人空巷,估計王城的百姓都聽說,今天國王的未婚妻將要進城,所以擠到必經之路上來看熱鬧。

奧蕾理應回應百姓的熱情,朝著平民揮手致意,以提高自己的聲望。

但是她並不喜歡這種氣氛,何況成為王後這件事無法令她產生哪怕一絲驕傲。

她是為了刺殺國王,才出現在此的。

事後她可能成為歷史的罪人,亦不需要任何人的愛戴。

奧蕾沉默地坐在車廂裡,馬車在王城的乾道上前進。

終於,隊伍抵達宮殿。

白金堡如其名,城堡的配色以白色和金色為主。

城堡占地並不大,但卻高聳入雲,如參天大樹的石製塔樓,林立在內城牆之中。

不過,用來招待外賓和處理政務的主殿,卻並不高,向上隻有一層而已。

相傳這是巨典王國建立之初,就由奉典王尤金·辛克萊爾親自設計的。

但直到他的孫子傑瑞德·辛克萊爾登基,白金堡才徹底竣工。

奧蕾看見最高的主樓的上,彩繪了辛克萊爾家傳承千年的紋章。

紋章的背景是亮金色,圖案則是翻開的巨幅銀色典籍。

不過這並非奧蕾第一次來到王城,因此見到這座極富美感的宮殿,並未過度驚訝。

送親隊伍的士兵和騎士,都被命令安頓在殿外馬廄,唯有男爵以上貴族,及其親屬或者貼身侍從,才被允許進入宮門。

佩納告訴奧蕾,國王已經先一步回城,現在謁見大廳等待。

他們需要先向國王請安,方能自由行動。

來到謁見大廳,克勞德正頭戴王冠,坐在銀金兩色的王座上。

在王座的側方,立著一座高台,一本巨大到單人無法翻閱的典籍,被供奉其上。

佩納帶領眾人單膝下跪:

「陛下,蒙特羅丘陵的臣子前來向你請安。」

「諸爵行程辛苦,不必多禮,速速起身。」

隨後,克勞德和佩納走流程一般,進行一番公式對話。

直到謁見臨近結束前,克勞德對奧蕾說:

「羅莎小姐,晚餐結束後,我還為你開辦了一場舞會。」

奧蕾輕輕笑道:「屆時,小女一定準備好。」

嗯,一定準備好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們退出大廳,仆人便將他們領向各自的大廳。

安頓好後,便又被片刻不停地帶到了宴會廳。

當然,奧蕾沒忘在裙子裡藏下武器。

今晚的宴會,除了丘陵的貴族以外,隻有王室成員以及宮廷官員參加。

不過,聽說國王為了今天,安排了五十多道精品菜餚,可見國王對來訪者的重視。

每道菜看起來都非常美味,可惜奧蕾卻沒有心思吃。

她全神貫注,生怕漏過一絲刺殺克勞德的機會。

然而,在用膳期間,她沒有等待任何時機。

貴族中的餐桌禮儀非常繁瑣,尤其是王室的宴會上。

國王需要應付的事情太多,因此奧蕾連和克勞德說話的機會都寥寥無幾。

但不用著急,奧蕾安慰自己,待會兒還有舞會。

終於,晚宴結束,王室舞會無縫銜接。

弦樂奏響,克勞德立即走到奧蕾身前,朝奧蕾施展了一個標準的邀舞禮:

「羅莎小姐,可否賞臉共舞一曲?」

奧蕾笑了出來:「求之不得!」

《河上之吻》的旋律舒緩而曖昧,低音鋪陳得厚重紮實,襯托出高音的激昂,且隱約有種蠢蠢欲動的情緒藏匿其中。

正如奧蕾此刻的心情,她大腿內側的那把小刀,似乎早就躍躍欲試。

但越是關鍵時候,越不能著急,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首先,奧蕾必須先確定,如何出手,才能確保將克勞德殺死?

若是將小刀刺入克勞德的下巴,那麼她的仇人不可能生還。

但是,她舉刀的過程中,可能會被對方反應過來,從而錯失良機。

因此,奧蕾暗殺動作,幅度不宜過大,那就隻能選擇刺擊克勞德的腹部。

這個距離之下,奧蕾隻要出刀,克勞德必不可能躲得掉。

唯一的變數,則是克勞德的華服底下,是否穿著一件鎖子甲。

奧蕾將手搭在克勞德的胸口,憑借手感,奧蕾確定對方並沒有裝備防具。

可這樣真的就能殺死克勞德嗎?

就在這時,奧蕾看到了其他的舞者。

他們也隨著弦樂翩翩起舞,而且每一個人都必然要比奧蕾更加享受舞會的氣氛。

晚宴時,佩納替奧蕾介紹起那些人的名字,但實際奧蕾此前已經認識了大半。

首席禦醫和煉金主官,同各自的舞伴旋轉在奧蕾的左邊。

魔法主官則在她的右邊開懷大笑。

巫術顧問雖對跳舞並無興致,但卻交叉雙臂站在場邊,握著酒杯細品美酒。

治療藥劑乃是煉金術士的傑作,恢復魔法對魔法師來說更是家常便飯。

莫斯利先生說,賜福巫術,有時甚至能夠引發奇跡。

醫生更不用多說,救死扶傷乃是這號人討生活的飯碗。

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似乎都掌握著拯救瀕死之人的手段。

奧蕾猛然意識到,如果自己選擇在現在動手,失敗的可能性無疑更大。

雖然奧蕾不怵與克勞德玉石俱焚,但如果隻有自己赴死,那這場刺殺無異於一場鬧劇。

此後必然會被編成一段笑話,由弄臣和小醜輪番表演。

懼殺人者無法復仇。

但眼下並非良機。

奧蕾雖然復仇心切,奈何死神不善舞蹈。

她決定收起殺心,將刺殺之日延後。

《河上之吻》奏畢,琴弦得以短暫降溫,隨後第二支曲子再此響起。

克勞德再此邀舞,但是既然奧蕾確定今天無法實現復仇,她就沒有必要委屈自己與這頭淫驢接觸。

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克勞德的邀請。

之後直到舞會結束,奧蕾都未曾再次舞動。

奧蕾返回自己的房間,開始反思今日的失敗。

刺殺國王,絕對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欲以傷害對方不難,但要想徹底殺死,卻絕非易事。

宮廷之中,人員構成復雜,唯有將所有因素都考慮齊全,方有成功的機會。

必須耐心,奧蕾對自己說,也必須慎重!

懼殺人者無法復仇。

無謀者則難以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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