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鋪前價兩番，皇令濟災民（1 / 1）
古往今來，山西向來都是飽受災禍之地。
黃土高坡之上，雨多則澇，雨少則旱，稍有風吹草動，糧價向來是第一個暴漲的。
更別提隔壁陝西飽受旱災之苦，已經被逼到起兵造反，如此背景之下，早有災民越過黃河往省會太原而來。
太原城為山西省會，早在數月前已經湧入了大批災民。
他們開始的時候尚有錢糧苟活，然而隨著山西全境糧食暴漲兩番以後，已經沒有人吃得起了。
於是大批的災民終於轉化為飢民，遍布城內城外，徒增本地商戶煩惱。
這太原城中一家小小的王氏晉陽糧鋪前，又一位小廝拿著殺威棒，將門口的乞丐趕走。
「踏馬的刁民，還敢來這裡討飯，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界！」
「好心人，求求您賞口飯吃吧，我全家老小已經三天沒碰過一粒米了，若非真沒辦法，誰願意來乞討呢？」
這一次跪倒在地上的人明顯讀過一些書，盡管是有氣無力，但言語間頗為誠懇。
在他的身旁，跟著一位蓬頭垢麵的婦人，以及一男一女兩個娃娃，都是半大年紀。
那小廝再看這人身上的服飾，雖是破舊綿衫，但上麵的花紋還是彰顯了主人曾經的榮光。
如此人物都已經被逼的下跪求米，何況他人。
小廝也拿不定主意了，正要回頭詢問自家掌櫃的時候，便看到叼著根雞骨頭的掌櫃邊吃邊往外走來。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門口跪下的一家老小，漫不經心道。
「我看你以前應該也是位老爺，應該知道這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白給。今兒我給了米與你，一會兒別人又來上門討要，那我給是不給啊？」
「這...」
那落魄的漢子回答不上來了，滿臉的窘迫。
那掌櫃的笑吟吟的看著眼前這人無地自容，將手中的雞骨頭吃得乾乾淨淨，一點肉絲都沒舍得放過，隨後才將那骨頭丟到了一旁的垃圾簍中，不緊不慢道。
「所以說啊，這凡事都有代價。這樣吧，我家老爺心善，見不得窮人受苦，所以特意吩咐我們下麵的幾個掌櫃，若是有飢民上門要飯，且不可拒絕別人...」
他說完，捏著嘴邊的小胡子，壓低視線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一家人。
後者果然會意，連忙破涕為笑道。
「敢問本家老爺姓甚名誰，譚某眼下雖身無分文，但若有他日東山再起之時，必然百倍奉還！」
掌櫃的一聽這話，嘴角浮現出一抹詭譎的笑意，暗示道。
「他日是什麼時候，老爺他可不願意等那麼久，不如就今天吧。」
「啊？今天？」
「是啊，我看你養的小女兒也板正條順的，是個好苗子。不如賣給我家老爺，不僅有賣身費可賺，說不定我家老爺瞧上你女兒以後，還會大發慈悲拉你們一把呢！哈哈！」
掌櫃的說完，竟是毫不在意的陰笑了起來。
那賤兮兮的表情落在譚姓漢子眼中，就是世間最赤裸的譏諷。
那譚姓漢子雙拳緊握，牙關緊咬到咯咯作響，卻也不敢動一下。
原因無他，眼下局勢不利，城中已經施行戒嚴，特別落魄的乞丐會被輕易的趕出城去，他們一家隻因為還有一身衣服穿，這才留在了城裡。
在城裡他們還能討得一點剩飯剩菜苟活，要是到了城外，那才是等死。
「當家的，算了吧，我們乾脆去下家吧。」
譚姓漢子的夫人急了，終於忍不住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角，示意此地不宜久留。
那漢子還是有幾分骨氣的，就要起身離開。
這時候掌櫃的卻是不樂意了，他一個閃身便攔住了這家人，繼續色眯眯的看向這家人的小女兒說道。
「別忙著走啊！這糧價可是一天天在漲哦，今天過來還能還一袋米，明天就隻能換三鬥咯。我勸你們啊，好好考慮一下。」
「你...這糧價還不是你們這些奸商炒起來的，我剛來太原的時候，糧價哪裡有這麼誇張！」
譚姓漢子也是急了，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了起來。
他這話一出口，真就是捅了馬蜂窩。
一聽到糧價二字，從店鋪內立馬湧出好幾個小廝，也是人手一棍棒，全都惡狠狠的圍了過來。
原本還隻是譏諷冷笑的糧鋪掌櫃此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露出獠牙般狠厲道。
「飯可以不吃，話不可以亂講。你剛剛說什麼，我們把糧價炒高的？光憑這句話，就可以把你扭去見官！」
此時才知大禍臨頭的漢子已經沒了先前的氣勢，護著家人徐徐後退，嘴唇也嚇得慘白道。
「那些話都...都是城外其他人說的，不是我說的，你要找就找他們去！」
「其他人說的？哼，我看就是你說的！走！跟我去見官，你這種造謠的人，就該滾去大牢裡待著！要不然也得挨上幾板子！」
那掌櫃的話音未落，幾個小廝就立馬圍了上來，就要對著那漢子一頓收拾。
在側的婦人看到情況不對，連忙大聲呼喊，期盼有人能來救他們。
隻是她向街道上望去的時候，迎來的卻是更絕望的畫麵。
因為從街道盡頭，走來的卻是一隊官差。
他們衣著光鮮，威風凜凜，嚇得過路人都連忙躲開。
果不其然，糧鋪掌櫃一看到是數人官差到來，那是立馬堆起笑臉湊上前，諂媚道。
「呦，張哥你來了，正好了，這裡有個造謠生事的家夥，還請李哥將他拉走治罪！」
眼前這位官差可拿了他不少好處，平常有點小事找他一準能搞定。
然而當對方靠近，卻黑著個臉，一把將掌櫃的給拿住了。
這一下輪到掌櫃的蒙了，他大喊大叫道。
「張哥你作甚啊，我是掌櫃的啊，王家掌櫃，您是不是抓錯人了？」
「嘿，沒抓錯，找的就是王家掌櫃！按察司有令，王家哄抬物價，囤貨居奇，又牽連走私，走馬兩大案，現下令查封王家一切商鋪倉庫，各級人員更得捉拿歸案！」
「什麼！？這不可能啊，我家老爺跟你們按察使大人很熟的，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
「不瞞你說，按察使大人也在接受調查，這命令乃是皇上下達的，你呀，去牢裡在慢慢想吧！」
官差們解釋完，終於不再跟此人廢話，一股腦將這批人全部押走，並將糧鋪貼上封條，就要離開。
臨走時發現那落魄的一家人，一位官差拱了拱手，笑著解釋道。
「你們是陝西來的災民吧？布政司已收到皇命，今日在東城門口開倉濟民，你們可以去那裡領一份救濟！」
說完，這才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徒留下這一家人呆愣在原地。
那婦人失神的望著官差離去的背影，帶著哭腔道。
「遭災時我從未想過皇上會搭救我等，還背地裡罵了他好多話，如今想來，真是罪過，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