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眾生與仙神（1 / 1）
「我將為你降下毀滅，以我們的名義。」
「持劍主」的話音宛如太古洪鍾般在混沌海敲響，激盪起萬萬虛空波紋，亦於「吞滅」之神的腦海中轟鳴作響。
無疑，這是最後的宣判，是這場神戰盡頭的末尾音符之一。
於此時此刻，於死寂黑暗的混沌海中，於兩尊神祇對視的目光中，按下琴鍵！
「那便拭目以待吧，「持劍主」。」「吞滅」之神沉靜地注視著扼住自己喉嚨的許山，嘴角微微咧開撕扯出一抹冷笑，嘲諷道，「那便來看看吧，到底是吾磨滅你，還是你磨滅我！」
「那脆弱的天地好似一張薄紙，而那承載著你不死的基礎的萬萬羔羊就是薄紙上的片片裂紋，甚至不需要吾吹一口氣，它便會自行崩塌。」
「如你所言，沒有什麼事物能夠亙古不滅，萬事皆易！吾信仰的神主會有隕落的一天，吾侍奉的神國會有滅亡的一日，無論是何等偉大的神祇，何等強大的國度，何等平衡的製度，皆會有毀滅的一天——」
「可是，如果連偉大的神明、強大的國度、平衡的製度都崩塌了，承載著你的不死根基的孱弱羔羊們又會如何呢，你還能站在吾的身前扼住我的脖頸嗎？」
哪怕是被許山扼住了喉嚨，哪怕萬萬毀滅降臨在「吞滅」之神的神軀與意誌上，祂仍冷笑地凝望著身前的神祇，自充滿怨火的胸腔中擠出道道質疑。
而麵對著祂或是憤怒或是質疑的目光，許山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
下一刻後，他的聲音，就像是億萬萬真靈同時開口，在黑暗而死寂的混沌海中轟鳴而響，帶著難以言明的意味。
「所以我才說啊，「吞滅」之神，你根本不懂不朽的本質......」
在「吞滅」之神驚愕的目光中，許山緩緩地鬆開了手，好似無奈攤手道：「是呀，神明會隕落，國度會倒塌，製度會崩滅，毫無疑問，我從未否定過這一點。」
「哪怕是我誕生的國度，我親歷的製度，我見證的神明，他們絕不完美，如你如我，如那世間萬萬一切，我們皆不是完美的存在，如此不完美的事物，又怎麼可能亙古長存呢？」
「但，那又如何呢！」
許山的眼眸中亮起神光，仿若兩輪浩浩盪盪的大日在「吞滅」之神眼前升起，威嚴地開口道。
「但那又如何呢？」
「神明隕落了會有下一尊神明誕生，文明的廢墟上亦會建立起新的強盛國度，而那腐朽枯老的製度必將被更新更完美的製度取代，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必定也如此！」
「......」
「吞滅」之神怔怔地凝望著眼前散發著無窮光與熱的神明，好似有無端幻象在混沌海中升起。
那是一尊又一尊誕生又隕落的神明，無天佛祖、道玄仙尊、禍瘟祭司，祂甚至還在那幻象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那是一個又一個燃起火光的文明，自猿猴開始，成立了部落以圖騰為信仰，又在眨眼間建立起了戰火紛飛的國家，有偉人與聖跡在其中明滅......
在那似虛似幻的景象中，「吞滅」之神看見了世間萬象，那是一切終將毀滅但仍未毀滅的事物，一直連綿到亙古歲月的盡頭。
「看呀，「吞滅」之神，這就是我與你的不同。」許山的聲音從幻象中傳來，祂好似變成了每一尊神明、每一位凡人、每一方製度，「我從不貪戀世間萬象能夠亙古長存，我隻期待著，期待著有新的仙神能於神明的殘軀中誕生，有新的國度在文明的火光中重燃，有新的製度在腐朽枯老的根基上再建。」
「這便是不朽的本質，並非是亙古長存，萬事不易，而是一道道重新燃燒的火，一位位新生的靈，宛如接力般從歲月的源頭走向盡頭，哪怕跌倒，哪怕死亡，亦能重新站起，亦能有人接替他的位置，將這接力亙古連綿。」
「這就是不朽的本質，這就是——」
「名為「傳承」的亙古之火。」
與此同時，名為「持劍主」的仙神冷笑起來，目光如炬地注視著身前好似茫然的神祇：「而你呢，「吞滅」之神，你的不死根植於「毀滅主」與黃昏神國，如今神主隕落神國將毀，你的不死又將如何戰勝我的不死呢？」
「更何況，我從來不是孤身一人！」
「......」
「吞滅」之神沒有再說話，更沒有回應許山的質疑與冷笑，隻是死死地盯著許山的眼眸，宛如一隻臨死反撲的野獸般再一次發起了攻擊。
此時此刻，祂和臨死反撲的野獸有何區別呢？
這位隻知吞沒的黃昏之魔，在茫然與憤怒下再次亮出了鋒利獠牙，盡可說祂惱怒成羞、無能狂怒吧，在這個力量為尊的超凡者的世界中，真理唯掌握在強者手中。
既然說不過許山，那便將祂與祂的言論一同埋入死亡的深淵。
這就是此時「吞滅」之神腦海中的答案，亦是填補內心茫然的唯一途徑！
在這萬分之一的須臾之間，黑暗而死寂的混沌海亮起一道吞噬之火，「吞滅」之神的神軀、意誌與權柄連同萬萬隕落的黃昏之光，皆在這道火中燃燒。
祂已然賭上了自己的一切，將一切連同真靈在內皆化作了吞噬之火的養料。
然後，迸發出無窮的偉力！
「砰砰砰——」
或是心髒跳動，或是火焰燃燒。
強橫無比的吞滅神力在瞬息間爆發，每一次爆發都掀起驚天駭浪，帶著轟鳴的巨響將世間萬象吞噬殆盡，無論是法則之光，還是許山的神軀、意誌，皆被強行拽入這道吞噬之火中燃燒。
這是亦是世間最為純粹的毀滅，甚至是「吞滅」之神自己，也會在這道吞噬之火中毀滅。
時間仿若停止，虛空正在破碎，萬物盡皆毀滅，此時此刻，一團黑暗冰冷的磅礴之火正在混沌海中燃燒而起。
並非是黑暗冰冷，隻是，它將光線與熱量全部吞噬了，因此呈現在許山眼中的便是一團散發著無盡威能卻無端虛無的死寂之火。
億萬萬黃昏之光仿佛飛蛾撲火般投入這道死寂之火中，化成許山成就仙神至此所麵對的最為強大最為邪惡的神祇！
不可思議的偉力從祂的神軀中爆發，化作一道道毀滅一切的神光將所過之地的萬事萬物都轟擊得分崩離析，哪怕是修持了【永恆火】的許山，也在這飽和式毀滅打擊下千瘡百孔，向虛空灑落道道神血。
但，又能如何呢？
「你的不死又該如何戰勝我的不死呢？」
許山無聲搖頭，眼眸中卻閃過一抹笑意，隻見被萬千毀滅神光洞穿的身軀在下一刻便止血結痂，在下下刻便恢復如初，而那自火中迸發的毀滅神光卻又削弱了幾分。
「......」
無人回應。
於是，「持劍主」握起了劍刃，沐著萬千毀滅神光，宛如漫步般踏過虛空走向那道死寂之火。
每一步落下，皆有萬千雷霆、烈火在虛空中炸響，在許山的意誌下化作鎖鏈，將萬千偉力凝結為一，最終編織成一張無比巨大由雷火構成的巨網。
——【巨構·不死之鎖】！
漫漫毀滅神光轟擊在巨網的表麵，宛如古老傳說中的【五色神光】般沖刷著構成巨網的雷霆鎖鏈，將其沖刷成最為微小的法則粒子，卻又有無數雷霆與烈火撲向缺口，將其填補。
每一次破滅之後，皆會有一次新生，而一次次新生過後，這張【不死之鎖】愈發堅固、愈發強大。
毀滅神光磨滅著不死之鎖，不死之鎖亦磨滅著死寂之火；「吞滅」之神磨滅著「持劍主」，「持劍主」亦磨滅著「吞滅」之神。
這是神明與神明之間的道爭，這是不死與不死之間的死鬥，不是磨滅就是被磨滅！
可——
「你的不死又該如何戰勝我的不死呢？」
許山這樣述說著，這樣微笑著，亦這樣堅信著。
祂的神音在混沌海中不斷回響，在亙古之間傳遞，行過漫漫長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一如最初般清晰、洪亮。
於是，哪怕是距離此地不知幾何遙遠的現世與黃昏神國，也聽見了許山的聲音。
宛如在高天之上亮起的一輪大日，將溫暖的光芒遍灑人間，斥退黑暗與陰冷。
亦吸引了億萬萬真靈與神明的目光，他們齊齊抬頭看去，目光好似穿透了混沌海看見了神明之間的戰爭，看見了那黑暗冰冷將一切吞噬的虛無空洞，亦看見了一道永恆燃燒的不滅之火。
是的，在他們眼中，「吞滅」之神化作的吞噬之火已然不是火，它並無一絲光亮並無一絲溫暖，隻剩下無窮無盡的吞噬欲望，欲將天地萬象吞噬殆盡。
這種事物怎麼可能是火呢，那明明就是無比虛無無比黑暗的空洞！
這便是「吞滅」之神的不死根基，唯我唯一，從不饋贈從不給予，更無傳承，甚至反而將不屬於己身的事物掠奪。
而那道永恆燃燒的不滅之火呢？
那或許也不是火，而是一輪亙古長存的大日，祂的光亮已然遍灑人間，祂的饋贈亦隨著光芒行遍大地，哪怕隻是簡單的溫暖，亦照亮了那一雙雙看向此地的眼眸。
「啊，那是我們的仙神！」
「祂正在為我們，為我們的世界戰鬥嗎，與那種虛無、邪惡的魔物戰鬥嗎？」
億萬萬真靈的眼眸中映照出這一切，亦認出了那道永恆燃燒的不滅之火便是消失已久的許山，現世仙神「持劍主」。
他們凝望著這一切，凝望著萬千毀滅神光洞穿仙神的神軀，凝望著縷縷神血灑遍混沌海，凝望著祂真靈中燃起的火光愈發明亮。
「仙神啊，你是在為我們，為我們的世界戰鬥吧，與那種虛無、邪惡的魔物戰鬥！」
「我們知道的，世界即將毀滅，未知的魔物與神祇降臨現世帶來無端災難，降下萬千毀滅，祂們是何等強大就算是仙神亦有可能隕落。」
「但，饒是如此，哪怕是賭上自己的漫漫生命，你也願意為我們而戰鬥嗎？」
「......」
這疑問自億萬萬眾生的真靈中誕生，融匯成一道無比熾熱的火焰橫過不知幾何遙遠的混沌海，最終飛入那輪永恆燃燒的不滅之火中。
在許山，在「持劍主」的真靈中響起。
許山回頭望去，隻見一道火光自黑暗死寂的混沌海中亮起，那正是現世所在的方向，亦是他的來路。
但他並未回答，隻是默默轉身離去，在那一雙雙閃著亮光的眼眸中留下一抹輕柔的笑意。
於是，那道永恆燃燒的不滅之火消散了。
一道燃著真靈之火的人影緩緩出現，漫步而行，踏在混沌海之中，漫漫毀滅神光將祂的神軀洞穿，刺入骨血與神魂卻未能讓祂的步伐絲毫停止，反而讓那火光越發明亮。
行過黑暗，越過死寂，磨滅神軀，就這般向那虛無的吞噬空洞不斷前行。
——無需回答，就讓這不滅的真靈之火照亮虛無，填補空洞！
「仙神啊，我們看見了......」
億萬萬真靈之火在此時此刻齊齊燃起，仿佛回應般躍動起來，有仙神的尊名在火中流轉，有仙神的道承在火中升華，更有不朽的種子在火中萌發枝芽。
——不朽不滅·冥河往生——
——燃靈歸終·持劍之主——
許山忽而停下腳步，無數道眾生之聲在真靈中響起向他訴說，化作真靈之錨將他不死的根基越發築牢。
「這就是我的不死不朽，「吞滅」之神，你的不死又該如何戰勝我的不朽呢。」
「持劍主」不再停下腳步，隻向前方的虛無空洞踏去，將不斷毀滅不斷凝結的【不死之鎖】握在手中，宣判道：「我將為你降下毀滅，以我們的名義，以眾生的名義。」
祂是高懸於世的尊主，但亦是萬萬眾生中的一員，這是許山為自己選擇的不朽之路，金仙之道。
「此後，不再有「吞滅」之神。」
以雷霆、烈火為鎖鏈的巨網覆蓋而下，在仙神的意誌下將名為「吞滅」的神祇徹底鎮壓，不斷磨滅，直至死亡的盡頭。
再無復生，再無「吞滅」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