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驅逐 - 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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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秋仁聽完,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卻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狂怒風暴似乎被強行壓入深不見底的寒潭,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他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卻毫無溫度的弧度,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讓白皚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好啊……玉麗吐孜……好得很。」

白皚皚小心翼翼地覷著尉遲秋仁那餘怒未消、冷硬如鐵的臉色,斟酌著字句,輕聲問道:「公主上次來信,懇請陛下認玉麗做義妹,為她選一位合適的駙馬。陛下……還選嗎?」

「選啊!怎麼不選?!」尉遲秋仁霍然抬眼,嘴角扯出一抹毫無笑意的弧度,聲音斬釘截鐵,「這是阿依的囑托,孤自然要替她完成。」他話鋒陡然一轉,冷笑了幾聲,那笑聲乾澀而冰冷,目光意有所指地牢牢鎖住白皚皚,一字一頓道:「隻不過……孤要『重新』、『好好』地為她挑選一番!」

自從玉麗被送離平城,阿依便沉靜了許多。雖然她麵上也能維持著得體的淺笑,舉止間未見失儀。但拓跋濬一眼便知,那笑意未達眼底,黯淡而疏離。他交辦她去探查或散播消息時,她依然能迅速、準確地完成,隻是那份專注背後,似乎少了幾分往日的銳利與生氣,更像是在執行一道既定的程序。每當夜深人靜,帳幔之內,她輾轉反側的細微聲響,總讓他在朦朧間感知到那份無法安眠的沉重。

拓跋濬看在眼裡,心頭便像堵著什麼。他何嘗不知那層層平靜表象下裹著的鬱結?可彼時他正全力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每日早出晚歸,行蹤不定,案頭密函堆積如山。實在抽不出足夠的心力與時間去安慰她。他隻能在深夜歸府,感受到她尚未入睡時,將她微涼的手攏入自己掌心,或在她終於疲憊睡去後,於她微蹙的眉心印下一個無聲的嘆息。

暮春的風,終是吹散了枝頭最後一點料峭。拓跋濬總算在連軸轉的縫隙裡,硬生生鑿出了一整日的空閒。天色微明,他搖醒阿依,輕拍著她睡意朦朧的小臉,道:「今天我帶你出城去玩兒!」

阿依顯然還不太清醒,眼睛迷迷糊糊地睜不開,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出城?出城做什麼呀……」

「新成和酈槿兒最近相處得不錯,他想約酈槿兒出去郊遊,怕她不肯,就央我也帶著你一起。有你一起,酈槿兒就不會拒絕他了。」

阿依混沌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陽平郡王這是……打算向槿兒提親了?」

「嗯。」拓跋濬點頭,「他有這個打算了。過些日子,母妃應該就會替他安排,去廣陽王府提親。」

阿依回想起那日府裡的馬球賽,唇角微微揚起:「他們倆確實很般配。」她起身更衣洗漱,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道:「我記得殿下之前說,皇上要讓陽平郡王離京就藩?日子定了嗎?」

拓跋濬坐在桌案前,看著阿娜爾和紮依拉布置早餐,答道:「雖然還沒有明確日子,但我估計,最晚不過端午,就該讓他走了。」

「那如果要促成陽平郡王和槿兒的婚事,必須在端午之前了?」阿依掰著手指算了算,「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拓跋濬拿起一個羊肉包子咬了一口,道:「應該來得及。昨天我見了廣陽王叔,聽他的意思,他和叔母都贊成這門婚事。酈槿兒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這段時間新成約她出去,她十有八九都會答應。想來也是願意的。隻要廣陽王府的態度不變,聘禮什麼的,咱們府裡幫著母妃一起操辦,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阿依在餐桌前坐下,沉吟片刻,輕聲道:「聘禮的事,如果需要咱們府裡幫襯,就交給我來辦吧。」見拓跋濬麵露詫異,她平靜地補充道:「王妃……有孕了。」她微微低頭,避開拓跋濬驚詫的目光,「昨天剛請大夫診出來的。殿下昨日回來得晚,王妃應該還沒來得及告知這個好消息。」

拓跋濬頓時呆住了。他心情復雜地望著阿依,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寬慰她即便極力掩飾卻依然顯而易見的落寞。

阿依端起碗,輕抿一口奶茶,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尋常事:「大夫說,王妃的胎剛剛坐穩,最近一兩個月不宜操勞。王府的日常事務我幫不上什麼忙,但陽平郡王的聘禮,我應該還能應付。」

「阿依……」拓跋濬看著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心疼得發緊。王妃有了他第二個孩子,與他而言,的確算是喜事,可望著阿依故作平靜的臉,想起她為他受的傷導致終身不能生育,他竟是一絲喜悅都感受不到。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良久,阿依忽然換上輕快的語調,唇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王妃有孕是喜事啊,殿下該高興才是。」

拓跋濬向阿依的方向欠身,握住她微涼的手,小心翼翼地道:「阿依,你別難過,你……你將來……」他急切地想要安慰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堆砌不成一句真正能撫慰她的話。

阿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輕輕抿了抿唇,低聲道:「我做不到的事,王妃和沈姐姐能為殿下做到,這樣很好。」

拓跋濬隻覺得頭頂似有一個霹靂炸開了,阿依,她原來知道……

阿依淡淡一笑,迎上拓跋濬的目光:「殿下裝玉質天成丸的瓶子開封了,應該……是給我用的吧?」

拓跋濬被道破秘密,頓時手足無措起來,慌忙解釋:「阿依,我不是……我……是因為……」

阿依安靜地聽他語無倫次地說了幾句,見他始終難以啟齒,反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輕聲道:「殿下不用解釋,我……問過蘇堂主了。以我現在的身子,怕是沒有為殿下生兒育女的福氣了。殿下不告訴我,是怕我傷心。其實,沒什麼的。現在這樣,我已經很知足了,原本也不敢奢望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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