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清和礦場(1 / 1)
沈缺並沒有久留,跟謝梧說定了明日再來拜訪便下了車。
他下去,唐棠立刻又鑽了進來。透過窗戶看著沈缺站在街邊被馬車遠遠地落在身後,才鬆了口氣道:「這個姓沈的……」
「怎麼?」謝梧饒有興致地問道。
唐棠捉摸了半天才緩緩吐出幾個字,「朝廷鷹犬!」
謝梧輕笑了一聲,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唐棠卻是來了興趣,「玉忱哥哥,這姓沈的找你做甚?」
謝梧輕嘆了口氣,道:「大麻煩。」
唐棠眨了下眼睛,不解地看著她。
謝梧伸手點了點她的眉心,道:「把蜀中各地所有鐵礦的資料都整理出來,盡快。」
唐棠聞言皺著眉頭道:「你也不說清楚要什麼,這要怎麼弄?而且蜀地的鐵礦大都集中在南中越嶲那一帶,那邊雖說名義上歸蜀中布政使管,當地也駐紮著不少衛所,但實際管事的人是各部族的土司和頭人,亂得很。」
謝梧道:「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那位才會找咱們啊。」
「玉忱哥哥是說,沈缺信不過那邊駐守的將軍?」唐棠興致勃勃地道:「那我們幫他有什麼好處嗎?」
謝梧抬手敲了敲她頭頂,似笑非笑地道:「不殺之恩,算不算好處?你也說了他是朝廷鷹犬,真想找你麻煩哪兒找不到?你猜他找不找得到理由搜剿唐門兵器扣你個私藏兵器的罪名?由得你跟他談條件?」
唐棠翻了個白眼,「難怪大家都討厭錦衣衛。」
「行了,乖乖乾活去吧。」謝梧笑道。
唐棠輕哼了一聲,起身撩起竹簾,一閃身出門車廂,隻留下珠簾在車廂門口搖晃著。
車廂裡隻剩下謝梧一人,她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淡去。
私鑄兵器意圖謀反?好大的罪名。
看來蜀王府這次,恐怕是劫數難逃了,隻是不知道他們還會怎麼掙紮。
謝梧踏入莫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才剛進門管事就匆匆迎了上來,在她耳邊低聲道:「會首,蜀王府二公子來了。」
謝梧挑眉,有些詫異地道:「他竟然還能得閒?」
管事道:「下午就來了,坐了快兩個時辰了。」
「無妨,我去見見。」
謝梧踏入花廳,果然看到秦睦正坐在花廳裡喝茶。快兩個時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茶了,他麵上竟沒有絲毫著急或不滿之色。
看到謝梧進來,他立刻放下了茶杯,含笑道:「玉忱兄回來了?」
謝梧拱手道:「外出訪友,讓仲溫兄久等了,實在是抱歉。」
秦睦搖頭道:「是我不請自來,玉忱兄不要怪罪才好。」謝梧也不落座,笑道:「勞煩仲溫兄久等,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不如一起用過晚膳再聊?」
秦睦也不拒絕,從容自若地謝過了謝梧。
謝梧招來管事吩咐準備晚膳,這個時候本也是該用晚膳的時候了,謝梧雖然才回來廚房裡卻已經準備好了,不多時管事就來請兩人去偏廳用膳。
晚膳並不十分豐盛,但五六個菜兩個人也足夠吃了。謝梧為秦睦倒了酒,笑道:「昨天是仲溫兄請我喝酒,今天也該我請回來才是。隻是我不常在這裡住,隻有一些今年的新酒,還望莫要嫌棄。」
秦睦爽快地端起杯來一飲而盡,笑道:「我如今隻求能夠一醉不醒才好,哪還有心思管什麼新酒陳酒?」謝梧又為他倒滿,才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淺酌了一口,道:「仲溫兄心情不好?還是因為昨天……京裡來的旨意?」
秦睦苦笑道:「父王和母妃昨晚徹夜未眠,這一整天也是惶惶不安。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為父王分憂,獨自一人在街上轉了半天,最後也隻想到來玉忱兄這裡坐坐了。」
謝梧垂眸,沉吟了片刻才道:「王爺這些年在蜀中未曾有過什麼不是之處,在官府和百姓間也頗有賢名。陛下縱然……想來也不會無緣無故對蜀王府發難,想來隻是許多年未曾見過王爺,想請王爺回京敘敘舊,再告誡一番吧?」
「若是如此倒是好了。」秦睦嘆氣道:「但若隻是如此,不過一道聖旨罷了,何至於勞動司禮監秉筆和錦衣衛指揮使?」
謝梧沉默不語。
秦睦搖搖頭,笑嘆道:「你我不過初識,就說這些……讓玉忱兄見笑了。」
謝梧道:「我對朝堂上的事情一竅不通,但仲溫兄看得起我,聽你說說話還是不妨的。說起錦衣衛指揮使,我今天去康大人家拜訪,正巧遇到那位沈指揮使也登門求見,方才回府的路上又遇上了,還跟那位沈大人聊了幾句。」
秦睦眸光微閃,「這麼巧?」
謝梧苦笑道:「可不是巧麼?我與這位大人素味平生,他突然來攔我的車,倒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
「沈指揮使是找玉忱兄有事?」
謝梧道:「閒聊了幾句,問了一些蓉城官場上的事兒。大約是昨晚那位大人看到王府的人請我去後院,便以為我跟仲溫兄交情甚篤,便多問了幾句。」
「如此說,倒是我給玉忱兄添了麻煩。」
謝梧淡笑道:「些許小事,何至於此。我常年在涪城,上次來蓉城已經是去年年底的事了。那位沈大人找我問話,著實是問錯人了。」
交談間秦睦又喝了兩杯酒,白皙的麵容也染上了一絲紅暈。
「罷了,不談這些。」秦睦煩惱地揮揮手道:「我這裡倒是有個消息想告知玉忱兄,卻不知道玉忱兄知不知道?」
「仲溫兄請說。」
秦睦道:「我昨晚得到消息,六合會會首朱無妄暗地裡來了蜀中,聽說九天會在夔州和六合會有些沖突?」
謝梧麵上露出一絲訝異,「確實有些小沖突,但如何能勞動朱無妄親自前來?仲溫兄這消息從何而來?」
秦睦笑了笑,道:「先前不是和玉忱兄說過麼?我們蜀王府在六合會也是有些消息渠道的。玉忱兄不信?」謝梧搖頭道:「不,隻是有些突然,多謝仲溫兄告知,我會讓人小心的。」
秦睦嘆氣道:「如今你我也是一般境地,看似風光實則四周暗流洶湧,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便會有性命之憂。玉忱兄別光顧著夔州和朱無妄,莫要忘了這蓉城裡的危險也不小。」
謝梧故作不解,「仲溫兄是指?」
秦睦直接了當地道:「聽聞你跟楊吉安有些過節?玉忱兄覺得,楊吉安那個糟老頭子敢招惹你嗎?必然是背後有人啊。玉忱兄,如今九天會家資無數,難免會被人惦記上,千萬小心啊。」
謝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舉起酒杯道:「多謝仲溫兄提點。」
秦睦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我們蜀王府雖說沒什麼實權,到底還是個王府,總能為玉忱兄轉圜一二。」
「是,多謝。」謝梧輕聲謝道。
兩人飯沒吃多少,倒是你一杯我一杯的將酒喝了不少。秦睦顯然心情不好,喝得更快也醉得更快。謝梧雖然克製一些,但她酒量一般,喝到最後也有些昏昏然了。
她單手撐著額頭,低垂著眼眸聽秦睦絮絮叨叨說著王府和自己的煩心事,偶爾也插上一兩句,更多的時候看著像是要睡過去了。
秦睦終於吐完了心中的鬱悶,看著已經在打瞌睡的謝梧,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道:「時間不早了,我……我該回去了。改日,改日再……請玉忱兄喝酒。」
謝梧也不起身相送,勉強睜開眼睛朝他揮揮手,趴在了桌上。
秦睦看看她,嘿嘿一笑,轉過身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
守在外麵的人見他這幅模樣,生怕他不小心摔了自己,連忙上前攙扶著他往外走去。片刻後院外傳來他有些放肆的笑聲,和下人擔憂的驚呼聲。
直到外麵徹底安靜了下來,莫府的管事才從外麵進來,走到謝梧身邊低聲道:「會首。」
謝梧慢慢坐起身來,依然抬手撐著額頭,眼眸微抬帶著幾分淡淡的慵懶,卻沒有絲毫的醉意。
「走了?」
管事點點頭道:「是,屬下親自送出門外上車的。」
謝梧輕笑了一聲,挑眉道:「你說,他花費這大半天功夫,在我這兒演這麼一場,是為了什麼?」
管事遲疑了片刻,道:「恐怕是想將會首也扯進來,坐實了會首和蜀王府的關係。如此一來,即便會首辯解您和蜀王府沒有關係,朝廷……恐怕也不會相信。更何況,如果這次蜀王府沒事,您此時竭力與他們撇清關係,恐怕是要大大的得罪他們。」
謝梧嘆了口氣,道:「跟這位二公子比起來,秦瞻可算得上是胸無城府了。」
管事嘿嘿一笑並不答這話,幾代帝王溫水煮青蛙將各地藩王整得死去活來,如今碩果僅存的這三家隻能謹小慎微地苟活著。
那所謂的世子,就是藩王送給皇帝表忠心的禮物。
運氣好遇到皇帝願意施恩給世子,那世子還有可能順利繼承王位,帶著帝王的支持跟留在家裡的兄弟勾心鬥角。
但若是運氣不好,這世子八成就是犧牲品。
更何況,即便世子繼承了王位又如何?還是一樣要麵對帝王的打壓。與其讓一個可能被養廢了,被皇帝拉攏了的世子繼位,還不如推一直養在身邊的兒子繼承爵位更保險。
「讓人小心著一些,別被人混進來了。」謝梧吩咐道。
管事點頭稱是,謝梧揉了揉眉心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忍不住嘆氣道:「當棋子和當棋手的感覺果真不一樣啊。」
在京城的時候,她是執棋的人,哪怕隻是暗地裡的。但在蓉城,在蜀王府和泰和帝派來的錦衣衛指揮使之間,區區一個商會會首,也就隻能是一顆棋子了。
至少,目前是。
她實在不喜歡這種感覺。
次日一大早,沈缺就登門了。
跟他一起登門的,還有朱無妄。
朱無妄穿著一身樸素的藍色布衣,渾身上下的氣勢也都收斂了起來,看上去仿佛是個平平無奇的中年男子。如果不是謝梧見過他,恐怕真要將他當成沈缺身邊的普通幕僚了。
「沈指揮使,您這也未免太早了一些。」謝梧踏入花廳,看也沒有看朱無妄一眼,徑自對沈缺無奈地道。
沈缺道:「沈某時間有些緊急,還請莫會首見諒。」
謝梧擺擺手,走到一邊坐了下來。她看了一眼坐在沈缺下首的朱無妄,好奇地道:「不知這位是……」
朱無妄趕在沈缺之前開口道:「敝姓朱,見過莫會首。」
謝梧似不在意,含笑朝他點點頭道:「朱先生。」
說完她便將目光轉向了沈缺,苦笑道:「沈指揮使,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查誰,可是消息你從我這裡拿走,以後莫某要如何在蜀中立足?」
沈缺道:「莫會首為國盡忠,誰敢置喙?」
這自然是虛話,但沈指揮使隻願意給這樣一句虛話,別人也奈何他不得。
謝梧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了幾分,卻還是朝外麵喚道:「唐棠,那東西拿進來吧。」
唐棠抱著厚厚一挪卷宗從外麵進來,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眸都不復昨天明媚清澈了,眼下還有重重的陰影。
她忍不住恨恨地瞪了沈缺一眼,才走到謝梧身邊將卷宗放到她身邊。
謝梧伸手翻了翻,示意唐棠給沈缺送過去。
唐棠又抱起卷宗送到沈缺跟前,放下卷宗轉身回到了謝梧身邊。
沈缺和朱無妄拿起卷宗飛快地翻看起來,謝梧也不打擾他們,悠然地坐在對麵一邊看著一邊喝茶。
兩人足足翻看了兩刻多鍾,又低頭低語了幾句交換意見。
良久沈缺終於抬起頭來,拿起一本卷宗道:「會首可知道清和礦場?」
謝梧微微偏頭,思索了片刻才道:「清和礦場在南中,那裡有建昌衛駐守,歸蜀中都司衙門管。不過那邊各部族雜居,民生政務……幾乎沒有,有什麼沖突糾紛也是各部落頭人協商解決。我隱約記得,據說當年朝廷要在那裡開礦的時候,還曾經引起過附近的部族不滿,鬧出過不小的事。」
沈缺微微點頭,道:「不錯,南中一帶地廣人稀形勢復雜,朝廷的治理很難到達那裡。隻封了幾個土司,以及駐紮了一些軍隊。」
謝梧道:「九天會做生意也時常去南中,但我著實未曾去過清和礦場,眼下我能找到的消息都在這裡。若是還不足,就請恕我無能為力了。」
花廳裡一時沉默。
半晌才聽到朱無妄笑道:「並非我們想要麻煩莫會首,隻是南中人一向排外,錦衣衛想要進去探查,沒人引路也著實不易。」
謝梧思索了片刻,道:「如此倒是不難,九天會有一些南中人,我派個會做事的為錦衣衛引路,如何?」
這樣的態度,實在不能說不好。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隻是不等沈缺回話,外麵一個穿著常服的青年快步走了進來。他走到沈缺身邊,俯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在場三人都齊齊看向他們,沈缺揮手示意青年退下,才抬起頭來目光從謝梧身上掃過,平靜地道:「昨晚蜀王殿下醉酒,不慎摔斷了腿。」
朱無妄低低地笑出聲來,看向沈缺道:「大人,看來是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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