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2章 淵骨甲(1 / 1)
這是墨畫第一次見到,這種仿佛「活」過來的,有生命的陣法。
在此之前,他隻見師伯的陣法,有這種類似的效果。
但師伯的詭紋,是自行分裂衍生,乃至寄生。
不像自己畫出的這種饕餮紋,可以像怪物一般,「吃」別的陣法。
便是墨畫自己,都有一種莫名「詭異」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繼續這樣學下去,究竟會成為什麼樣的「陣師」……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
但凡有陣法,那就去學,有陣理,那就去悟。
這也是墨畫內在求知欲的訴求,是他對天地大道和法則孜孜求索的貪婪之心的渴望。
「饕餮之心」一點點烙印在了墨畫的神魂之中。
墨畫繼續催動「饕餮吞化陣」,去「吃」淵骨化龍陣。
饕餮吞化陣中的饕餮紋,宛如怪物一般,伸出觸手般的陣紋,化成深淵大口,將淵骨化龍陣吞噬。
內在的饕餮法則,在霸道地流轉。
淵骨化龍陣在反抗。
這是陣法的廝殺,是法則的侵略。
二十三紋,蘊含饕餮法則的吞化絕陣,無論是陣法品階,還是內在法則,明顯都更強。
二十紋的淵骨化龍陣,居於明顯弱勢,很快就被吞沒,被「咀嚼」,被「同化」……
待漆黑色的饕餮紋消退。
淵骨化龍陣,變得「支離破碎」,仿佛是被凶獸陣法「咀嚼」過了一般,筋骨斷裂,隻剩下了四分五裂的「殘紋」。
墨畫看著,覺得既「殘忍」,又奇妙。
而這些四分五裂的「殘紋」,果然也具有了某種「同一性」。
這種同一性,便是一部分饕餮吞噬消化的法則。
這些法則,隨著饕餮的「咀嚼」,滲透在殘紋之中,看著就像是饕餮吃東西的「口水」一樣……
墨畫檢查了一下這些殘紋,微微皺眉。
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饕餮吞化陣,「吃」了淵骨化龍陣之後,留下的殘紋,是相對完整的。
在他的預想中,饕餮吃陣法,肯定會消化掉一部分,消化不掉的,再排出來。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吃」。
可現在的情況,更像是饕餮,將作為「食物」的陣法咀嚼了一遍,嚼爛了,口水也沾上去了,然後又原原本本,「吐」出來了一樣。
這不像是「吃」,更像是四象妖紋陣法的「分解」。
更形象地說,是「吞解」。
吞了之後,直接將原有的陣法,給分解掉。
墨畫思索片刻,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種可能,是因為這陣法,隻包含一部分饕餮之力,所以隻能吞,能解,但卻不能『化』。」
「另一種可能,是因為自己對這種饕餮法則的領悟不深,對饕餮吞化陣的掌握也不夠,所以目前階段催動的陣法,隻能這樣嚼一嚼,無法真正地『吃』下去。」
墨畫無法斷定是哪一種可能。
饕餮陣與一般的絕陣不同。
此前墨畫學的絕陣,內在蘊含的法則,大多是單一的。涉及的道蘊,也都是具體唯一的。
但饕餮,它是天地凶獸,吞噬萬物,乃至吞噬天地法則。
其體內蘊含的,大概率不可能是某一道單一的法則。
而可能是,自其誕生之後,便不斷吞噬,不斷煉化,最後在體內形成的一整條,循環自洽的……
「法則鏈條」。
因此,具有「饕餮之力」的絕陣,才會有這麼多種類。
不同饕餮絕陣,有不同的邏輯和表現,甚至其陣法的用途,看著都完全不同。
這一點,墨畫此前隻是大概有所猜測。
如今悟了饕餮吞化法則,有了「饕餮之心」,在某種意義上,他也擁有了饕餮的本能。
所以,他幾乎可以憑借本能地,理解饕餮的做法。
也大概能確定,這個猜想是成立的。
既然如此,若想要真正領悟「饕餮法則」,便是要將所有,與饕餮相關的陣法全都掌握,而後自己構建出一條,循環自洽的「饕餮法則鏈條」來。
因此,饕餮吞化陣,隻能「吞」,不能「化」,隻能「解」,卻不能「消」,便也在情理之中。
絕陣中蘊含的,不是完整的饕餮之力。
自己所領悟的,也隻是饕餮法則的一條,並非完整的法則鏈條。
當前階段,自己的陣法,隻能「吞解」,無法「吞化」。
墨畫覺得有些可惜。
但目前來說,具有這種「吞解」之力,也足夠了。
足夠墨畫,將其作為前置法則,去領悟「化龍」的奧秘了。
饕餮吞妖,而後是萬妖化龍。
現在饕餮陣,可以「吞」妖陣了。
之後就是,用饕餮吞噬之後,「嚼爛」了的,且「同化」過後的,殘紋,嘗試重新拚湊陣法了。
換言之,就是先用饕餮陣,吃一遍「淵骨陣」。
然後用淵骨陣的殘骸,重新歸衍「淵骨陣」。以此領悟淵骨陣內在的法則。
而這個過程中所蘊含的,便是萬妖化龍的法則。
隻不過,這不是真正的「化龍」。
淵骨陣所化的,也並不是真正的「龍紋」。
而隻是一副,用無盡淵藪中的各種大型骨紋,拚湊出來的,堅硬無比的,用來防禦的,不知名的畸形重甲妖陣罷了。
外在陣法形式不同,但內在的本質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墨畫忽然一怔。
「堅硬無比」,「用來防禦」,「不知名的畸形重甲妖獸」……
這怎麼聽起來有點像是……
玄武?
四象之一的玄武?
墨畫心中猛然一驚,忍不住想到。
大荒的「青龍」,是用萬妖殘紋,歸化而來的。
那其他的四象呢?
白虎,朱雀,玄武……
不會都是這麼……用妖獸殘骸,人為拚湊出來的吧?
所以,大荒的四象聖獸,全都是……
「人造神獸?!」
墨畫自己都被這種「異想天開」,給嚇了一跳。
可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青龍陣,都能用妖紋歸衍出來,那說明青龍神獸……至少是大荒的青龍,其內在的法則邏輯,是從「萬妖」中提煉歸化而來的。
青龍可以,那朱雀,白虎,玄武,又豈有不行的道理?
朱雀,就是鳥類妖獸的歸化。
白虎,是虎類妖獸的歸化。
玄武,則是龜殼重甲類妖獸的歸化。
這些……都是「人為歸化」的?
墨畫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道理,他在見到屠先生「萬妖穀化龍」的實驗時,就應該能想到的。
可這個猜想,太過「離譜」,以至於墨畫自己,根本都沒敢往這個方麵想。
可是……誰有這麼大本事,能人造神獸?!
莫非……
墨畫又想到了那雙眼睛,以及道碑莫名的震顫,心底竟生出了一絲絲寒意。
室內的空氣,都冰冷了幾分,帶著一分壓抑。
良久過後,墨畫又皺了皺眉。
「是不是我多想了?」
自從天天研究法則,參悟各種法則的運轉,他腦子裡全是這種「形而上」的設想,玄之又玄,十分抽象。
墨畫總覺得,自己應該是有點胡思亂想了。
一點點牽強附會的東西,就捕風捉影,聯係在了一起。
可這真的是胡思亂想麼?
墨畫又陷入了沉思,片刻後立即搖頭,不再想了。
聰明的人,腦子轉得太快,往往一陷入思考,就無法自拔。
但這個念頭,還是深深藏在了墨畫的心底。
之後他屏氣凝神,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陣法上。
他按照自己的設想,繼續歸衍下去。
繚亂的陣圖上,墨畫將被饕餮吃過的「淵骨絕陣」的陣紋,重新融合「還原」了一遍,以此體會「化龍」的法則。
不同妖獸,不同妖紋,本是不能相融的。
但當他們被饕餮吃過,被同化之後,其殘肢和殘紋,有了法則的同一性,也就擁有了融合「再造」的可能。
這或許,也是饕餮法則「凶殘霸道」的地方之一。
什麼都能「吃」,吃什麼都能「消化」,並化為己用。
二十三紋的絕陣,墨畫悟明白了。
如今反過來,進行二十紋的絕陣研究,相對而言,就容易了不少。
而且「萬妖化龍」,墨畫此前也嘗試了很多次,雖然缺乏前置法則,路徑錯了,但也積累了大量的經驗。
因此,沒過多久,術骨部重甲上的淵骨化龍陣,便被墨畫借助饕餮的吞化之力,重新「融合」了出來。
墨畫對這副絕陣的領悟,也更深了一層。
之後,墨畫故技重施,再讓饕餮吞化陣,吃淵骨化龍陣,再析出殘紋,再重新歸化成新的淵骨陣。
如此嘗試了十來遍。
「化龍」的法則,墨畫也初步領悟了。
至此,術骨部重甲上的「淵骨絕陣」,也算是被真正掌握了。
墨畫也算是,成功竊取了,術骨部先祖的古老陣法傳承。
墨畫心中欣喜。
可他還沒高興太久,就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墨畫將自己學會的淵骨絕陣,畫在了紙上,又對照著術骨部淵骨化龍陣的原陣圖。
兩相比較,墨畫竟發現,這兩者是不同的。
自己掌握的陣法,跟術骨部先祖的陣法,看似是一個陣法,法則也是一樣的,但具體的陣紋,又有不少出入。
「神」同,但形不同,隻是相似。
就像是……「盜版」陣法一樣。
墨畫思索片刻,便意識到了原因。
術骨部先祖,在上古時期「歸化」這種「淵骨陣」,有著比較原始的陣紋。
而自己等同於,利用饕餮陣,將他們的原始陣紋,重新「分解」了,然後又再重新拚湊在了一起。
這裡麵的手法,肯定有很多不同,畢竟隔了不知道多少年。
誰也不知,術骨部先祖,是用什麼方法,歸化了這淵骨陣。
墨畫也根本,沒辦法再完全還原,他們歸化陣法的過程。
墨畫的做法,更像是……
將一件上古「文物」,徹底打碎了,弄明白了內在的原理,又自己學著,重新拚湊修繕了一樣。
他修繕後的東西,肯定跟原版不一樣。
「盜版」的陣法不行……
墨畫皺眉,「得想個辦法,將陣法原汁原味,完全還原……」
可墨畫想來想去,都沒想到,有任何能百分百還原的方法。
除非術骨部的先祖,重新活過來,並當著他的麵,親自畫一遍才行。
可這根本不可能。
「沒辦法完全還原……」
墨畫想了想,忽而又反應了過來,「為什麼非要完全還原?」
為什麼非要跟術骨部先祖畫的陣法一模一樣?
自己又不是那些笨蛋陣師,非要說什麼,祖宗之法不可變,陣法一筆一畫,都不能改。
內在法則一樣,功能一樣,不就行了麼?
再者說,這也不是真的「盜版」。
內在的核心技術,是一模一樣的,外在的陣紋構成,有一點出入,又有什麼所謂。
墨畫覺得很有道理。
隨後他又忍不住發散著想道:
術骨部有先祖蠻甲,那其他大部落,肯定也有……
這些部落的先祖蠻甲中,肯定也藏著絕陣。
自己領悟了這套饕餮吞化和萬妖化龍的法則,是不是意味著,將來遇到任何部落的先祖蠻甲絕陣,都能這樣如法炮製?
推算出陣圖,用饕餮陣吞掉,然後再進行還原。
這樣一來,所有部落的先祖蠻甲,自己豈不是,都能「復刻」出來?
穿敵人的「甲」,打他們自己?
墨畫心中一驚。
這麼看來,饕餮吞化陣,豈不有點像四象陣法上的「小無相功」?
將別人部落的四象絕陣吞掉,再自己重新融合「復刻」出一個「盜版」來?
墨畫愣了片刻,當即有點按捺不住期待,想先試一試。
他離開了閉關許久的密室,剛出密室,便見到了小紮圖。
小紮圖一直愁眉苦臉地守在外麵,見墨畫出來了,當即神色一喜,道:
「先生,您閉關結束了?!」
墨畫點了點頭,便問:「外麵怎麼樣了?」
小紮圖臉色又垮了下來,「不太好……」
墨畫摸了摸他的頭,「帶我去看看。」
「嗯!」
小紮圖領著墨畫,去見了丹朱等人。
丹朱等人見墨畫閉關結束了,都鬆了一口氣。
外敵當前,墨畫自己閉關,沉浸於陣法研究中,不知日月。
其他人對此,無不憂心忡忡。
甚至丹雀部,還有烏圖同盟中,不少蠻修都開始懷疑,巫祝大人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或者是拋棄他們了。
丹朱懸著的心,緩緩放了下來。
他抬頭看了墨畫一眼,忽然一愣。
他總覺得,「巫先生」身上,似乎又多了一種氣質,這股氣質,有些說不出的凶戾和貪婪,讓他心底有些發寒。
「巫先生閉關,到底領悟了什麼……」
墨畫則稍稍適應了一下外麵的氣氛,從陣法研究,和饕餮領悟的狀態中抽離了出來,問了一下近況。
這一問他才知道,自己閉關參悟陣法,竟已然過去了近兩個月。
這兩個月內,丹朱和赤鋒等人,與戮骨統領的術骨正部作戰,苦苦支撐。
如今兀剎山界,大半領土,已然失守。
兵力也已經收縮到了兀剎山界邊緣。
戮骨率大兵,雄踞在外,虎視眈眈。
形勢相當嚴峻。
沒了墨畫「未卜先知」的指引,丹朱很不適應,但這段時間來,在重壓下竭力支撐,雖然狼狽,但他的確也成長了不少,也沒讓兀剎山界,最終失守。
墨畫心中欣慰。
果然,天驕就是天驕,隻要稍加磨煉,自己就能成長。
墨畫心中有一種,「養成」的樂趣。
「事已至此,便先撤吧。」墨畫想了想,開口說道。
「撤?」丹朱有些不解。
墨畫點頭,「將兀剎山界,讓給戮骨,先撤回烏圖山界,再徐徐圖之。」
赤鋒皺眉,「可……一旦撤了,我們還怎麼打回來?」
墨畫晦澀道:「神主自有指示。」
丹朱和赤鋒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神主能有什麼「指示」。
但對墨畫這位神乎其神的「巫祝大人」,他們還是信的。
於是丹朱等人,一撤再撤,終於退回了烏圖山界。
烏圖山界是個小山界,山勢更復雜,易守難攻。
戮骨本想乘勝追擊,可攻了幾次,沒打下來,再加上術骨部的蠻兵,久戰力疲,戮骨便命人,就地安營紮寨,休養兵力。
待兵力強盛了,再一舉拿下烏圖山界,將丹朱等人,一網打盡。
至此,兀剎山界,被術骨部完全吞下。
丹雀部,還有烏圖同盟之人,被逼到一隅,無不神情凝重,心頭也都籠罩著一片烏雲。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戮骨再殺過來,就隻有背水一戰了。
要麼生,要麼死。
人心一時有些動盪。甚至有些部落,生出了反叛的心思。
墨畫讓角厲帶人,將叛逃之人處死,以維護部落和同盟的團結統一。
人心如水,漂浮不定,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要堅定人心。
而墨畫則開始,下大心思,鑄造蠻甲。
鑄甲的素材,他有了,是從術骨秘部得來的。
鑄甲的人手,他也挑選了一些。
鑄甲的工藝,以丹雀部的傳承為主,還有「劍骨頭」這位曾經的鑄劍師給意見參考。
鑄甲最核心的陣法,墨畫已經「還原」出來了。
而這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鑄甲的場地,是全封閉的,所有鑄甲師和長老,不得離開半步。
墨畫也沒告訴任何人,他要鑄造的,是什麼甲。
就在鐵與火,骨與陣的淬煉中,時間過得飛快。
一個月後,戮骨休整完畢,繼續率兵壓境,欲誅丹朱,滅了烏圖部。
丹朱和赤鋒,率兵去抵擋。
雙方交戰,廝殺不止。
丹朱等人,竭力支撐,壓力極大。
而就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三日後的一個晚上,墨畫帶著一些蠻兵,拉著一堆儲物箱,來到了位於前線的丹朱軍營。
丹朱等人不解。
墨畫命人將箱子打開。
箱子打開,暗沉的光芒一閃而過,攝人心魄。
那一瞬間,丹朱和赤鋒等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竟然看到了……
術骨部先祖傳承下來的……淵骨重甲?!
而且,足足有五十副!
這個數量,已經比戮骨所在的術骨正部傳承的重甲還要多。
空氣有些凝固。
丹朱等人忘了呼吸,過了好半天,才看向墨畫,顫聲道:「巫先生,這是……」
墨畫正色道:「這是神賜的蠻甲。」
他看著丹朱等人,臉上閃爍著神明一般的光輝,「選五十個精銳,穿上這些重甲,明日出征,迎戰戮骨。」
丹朱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
於是次日,帶領著術骨正部,正準備一鼓作氣,剿滅丹朱勢力的大將戮骨,剛與丹朱碰麵,便見到了丹朱身後,那足足五十副,清一色猙獰凶悍的,淵骨千蠻重甲。
光天化日之下,大將戮骨也以為自己的眼瞎了。
他又定睛,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一股難以置信的荒謬感,瞬間直沖大腦,讓他神識都有些分裂。
戮骨終於忍不住破口怒罵:
「我去你媽的!我術骨先祖的重甲,怎麼會穿在丹雀部的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