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0章 跪下(1 / 1)
「天地如棋,蒼生如子……」
那一瞬間,墨畫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感悟。
而正在墨畫心有觸動之餘,一股熟悉的邪念,突然散開,大地之下傳出一股詭異的死寂之氣。
仿佛有什麼東西,又活了過來。
墨畫一怔,而後瞳孔微顫,當即嗬道:
「戮骨,小心!」
這一句話十分突兀,打破了當前的氛圍。
沉浸在悲涼之中的戮骨,有些不明白。
下一瞬他腳下土壤爆開,一隻滿是血腥的巨大手掌,自土下探出,死死攥住了戮骨的右腿。
戮骨臉色一變。
其他人也神色震驚。
這隻手掌,他們很熟悉。
適才正是這隻手掌,捏爆了不少蠻兵的頭顱,生生撕碎了數十具肉身。
墨畫當即道:「退開!」
眾人忍住心中驚悸,紛紛退開。
淵骨重兵察覺到異狀,紛紛圍攏,護在了墨畫身前。
而戮骨的右腿,被死死拖住,根本掙脫不開。
便在此時,戮骨親自立下的碑石,徹底爆裂,泥土紛飛中,一尊宛如凶神惡煞般巨大的身影,從地底中又爬了出來。
仿佛死去的惡鬼,又回到了現世。
眾人無不神色驚駭。
「弒骨!」
「他竟還沒死?!」
弒骨從地下爬上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殺向戮骨。
血腥而沾滿泥土的手臂,牢牢抓住戮骨的右腿。
指尖刺入戮骨的血肉,讓戮骨掙脫不得。
而弒骨生前,如怪物一般龐大的身軀,此時卻變得異常柔軟,仿佛一團沒有骨頭的血肉,化為一條巨蟒,死死纏住戮骨。
接著弒骨張開巨口,挾著一股腐爛想腥臭之氣,咬向戮骨的脖子。
他想像「吃」術骨五怪中的老三那樣,吸食戮骨——他這個親弟弟的血肉。
千鈞一發之際,身經百戰的戮骨,手臂反轉,將斬妖骨刀斜插入後背。
斬妖骨刀割開了戮骨後背的血肉,但卻在險而又險之際,嵌住了弒骨吃人的大口。
弒骨嘴角裂開,牙齒死死咬著戮骨的骨刀,模樣猙獰。
戮骨的鮮血,刺激著弒骨內心的渴望。
他的親弟弟殺了他,斷了他最後一絲生機。
而他現在,就要「吃」了他這個親弟弟,品嘗親兄弟的血肉。
一股深邃的渴望,充斥著弒骨的心髒。
弒骨開始發力,手腳宛如巨蟒,挾著驚人的巨力鎖住戮骨,口齒隔著骨刀,一點點咬向戮骨的脖子。
哪怕他的口齒,被骨刀割開,牙床變形,腐血滲出,頭顱都似乎要被骨刀砍成兩半。
但弒骨仍舊目光興奮,不顧一切去咬戮骨的脖子。
似乎隻要吃到兄弟的血肉,便是裂口開顱,也是值得的。
即便是戮骨,被近身纏住,一時也無法擺脫。
墨畫沉聲道:「一起出手!」
丹朱和赤鋒,當即聯手,一個催動玄火翎羽,焚向弒骨的四肢。一個催使烈火長槍,直戳弒骨的麵龐。
其他十二多個金丹,也紛紛出手,各種法寶,骨器,巫法,一齊打在了弒骨身上。
如此多金丹,同時出手,威力不可小覷。
弒骨當即血肉模糊,遍體鱗傷,死死鎖住戮骨的雙臂,也鬆動了些。
戮骨終於捕捉到了這一絲勁力鬆懈的機會,怒吼一聲,倒轉骨刃,運盡金丹後期的磅礴氣力,自自己的手臂處,狠狠切了下去。
弒骨的血肉之軀,與他纏在一起。
他要殺弒骨,勢必也會砍到自己。
但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戮骨這一刀,的的確確自傷一百,將他自己的右臂,削去了一大片血肉,鮮血淋漓。
但也直接順勢,砍斷了弒骨的右臂。
弒骨如同鐵鎖般的鐵臂,被斷了一條。
戮骨便覺束縛驟去,左手反過來一拳,轟在弒骨的胸口。
弒骨胸口坍塌了一大塊,被擊退了四五步。
戮骨也順勢後退,徹底擺脫了啃殺,待站定後,渾身筋骨刺痛,右臂血肉露骨,鮮血直流。
可戮骨並未顧及這些傷痛,而是抬起頭,仔細打量著自己這位,「死而復生」的兄長。
如果說,之前的弒骨,是生機尚存,隻是理智被飢餓折磨得近乎泯滅的「活死人」。
那現在的弒骨,就是一頭,完全泯滅了生機,乃至理智也泯滅了的,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
他的心脈,已經被挖掉了,胸口黑洞洞,流著黑血。
他的四肢,也被斬斷了,隻是入葬之時,簡單拚湊在了一起。
可如今,戮骨無心而動,四肢與身軀融為一體,像是一隻自行縫合血肉的怪物一般。
「屍變?!」
戮骨瞳孔一縮。
可即便是屍變,也不可能這麼快……
屍變是需要,長年累月吸收天地陰氣,日月精華,或是大地沉澱下的穢氣的。
不是埋下去,說變就變的。
煉屍也不可能,沒有人能將他這強大無比的兄長煉成僵屍,更何況煉屍同樣需要時間。
弒骨身上也根本沒有被「煉化」過的跡象。
那這是……為什麼?
弒骨明明真的「死」了,現在他身上也沒有一點生機,更沒有任何形式的「驅動力」。
可他就這麼,從地下爬了出來,繼續「吃」人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戮骨眉頭緊皺,神情凝重無比。
其他人也既驚又懼,麵色惶恐。
而很快,眾人就沒時間多想了。
斷了一臂的弒骨,靜默地站在原地,真的如同死物一般,周身沒有一丁點氣息,甚至神識也很難察覺到他的存在。
可他的血肉,卻在不斷地蠕動。
被戮骨砍掉的手臂,也有了生命一般,自己蠕動著,爬到了弒骨斷掉的胳膊上,肉芽蠕動間,自行融合了起來。
明明死了,但卻像是還活著。
而且活得很詭異。
下一瞬,弒骨的眼眶,突然往裡凹了一下,變得更黢黑了一些。
眾人心頭咯噔一跳。
赤鋒當即道:「小心,它要吃人了!」
話音未落,弒骨的身影又消失了,再出現時,已經到了赤鋒的身前。
赤鋒一驚,連忙橫槍阻攔。
可他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弒骨的動作,便覺虎口劇痛,長槍都被打歪了。
在一股雄渾的,非人一般勁力下,赤鋒雙腿拄地,足足滑退了十多步,口吐鮮血。
一口血還沒吐完,鼻尖又聞到了一股腥臭味。
赤鋒抬頭一看,便見到了一張醜陋的臉,黑黢黢的眼眶盯著他看。
與此同時,一雙血腥大手,向他的天靈蓋拍來,似乎直接想將他開顱。
赤鋒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根本來不及抵擋,臉色蒼白。
丹朱大急,連忙催動一道玄火翎羽,殺向弒骨,可他隻有金丹初期,這玄火的威力,根本不足以攔下弒骨。
恰在此時,一柄斬妖骨刀,破空而來,直接斬斷了弒骨的手臂,救下了赤鋒。
手臂再被斬斷,弒骨大怒,低沉嘶吼了一聲。
這聲音明明很低,也不尖銳,但卻讓人從心底煩躁和恐懼。
眾人一時受其震懾,心神動盪。
而趁此間隙,掉落在地麵的手臂,血芽蠕動著,又開始向弒骨融合而去。
赤鋒抓住機會,忍著心底的煩躁和驚懼,當即催動長槍,一槍刺出,想將弒骨的手臂刺穿,定在地麵上,不讓弒骨再融合。
他這一槍,的確刺中了弒骨斷掉的手臂。
也將弒骨的斷臂,牢牢定在了地上。
可下一刻,弒骨的斷臂,竟然開始直接腐爛成了無規則的血肉,繞過了赤鋒的長槍,又融進了弒骨的身軀。
弒骨的胳膊,又重新長了出來。
眾人見狀,無不麵沉如水。
戮骨深深吸了口氣,道:「所有人,全力……殺了弒骨。」
他徹底死心了。
他的兄長,的確已經死了,如今這個,隻是一個團不可名狀的血肉怪物。
對弒骨的圍殺,又開始了。
金丹級別的圍殺,氣勢極其驚人。
而很快,不隻是弒骨,那些已經被埋葬的,弒骨部的殘兵,竟也都「活」了過來,一個又一個,從地下鑽出來,想要擇人而噬。
丹雀部的蠻兵,與這些弒骨殘屍,又殺到了一起。
局麵似乎又開始重演了。
隻不過,之前的弒骨部眾人,終歸還有一點生機。
此時的他們,卻完全都是死人了,是悖離了常理,一點生機都沒有的「走肉」。
而且,這些「走肉」更為難纏。
有生機的人,隻要切了心脈,斷了四肢,肉身沒有「動力」供給,生機徹底泯滅,就算是被「殺」了。
但眼前這些「死人」,哪怕被殺,被砍斷四肢,仍舊能血肉融合著爬起來。
在淵骨重兵,和六千蠻兵麵前,這些弒骨殘兵數量不占優,雖然棘手,但也不是無法鎮壓。
隻要一直殺就好。
活了就殺,一遍又一遍地殺。
墨畫麾下的蠻兵,也有這個實力。
真正棘手的,還是金丹後期的大將弒骨。
之前的弒骨,已經很強了。
而如今死了一次,不怕再死,血肉還能融合再生的「弒骨」,幾乎立於了不敗之地,堪稱恐怖。
一眾金丹修士聯手,與弒骨展開了苦戰。
他們按照著之前,墨畫說的戰術,進行「車輪絞殺」。
戮骨也真正對他這個「兄長」動了殺心,不再有絲毫留手。
可無論眾人怎麼殺,都無法真正「殺」死弒骨。
弒骨的四周被砍斷,之後又會重新融合。
胸口被捅穿,血肉也會重新彌合。
甚至有一次,頭顱都被砍掉了,但無頭的弒骨,還是一如既往地與眾人廝殺。
宛如一尊,「不死不滅」的恐怖戰將。
而很快,弒骨重新將頭顱,也「拚接」了回去。
絕望開始在一眾金丹蠻修心中滋生。
他們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殺」了弒骨,不知道為什麼已經死去的弒骨,無論怎麼殺,都殺不掉。
一旦感到絕望,人心就會有破綻。
術骨四怪之一的老四,心中先生出了恐懼,他不敢再麵對一個永遠殺不死的「怪物」。
他逃了。
而他一逃,原本的車輪戰,便有了缺口,「弒骨」便少了一個回合的壓製。
得了空隙的弒骨,第一個找上的,也正是逃跑的術骨老四。
弒骨繞開戮骨,穿過赤鋒和丹朱的封鎖,幾個閃身,直接抓住了正在向外逃的術骨老四。
一隻冰涼腥臭的大手,扼住了老四的脖子。
術骨老四眼睛瞪大,滿是驚恐。
戮骨眼看著老四落在弒骨手裡,心中大驚。
沒「進食」的弒骨,尚且如此可怕。
一旦弒骨真的吃了金丹境的老四,得了金丹的血肉滋補,會變異成什麼模樣,誰也不知道。
戮骨和赤鋒,想去救老四,可已經晚了。
弒骨太久沒吃東西了,太飢渴了,他的動作比誰都快,幾乎在抓到老四的瞬間,他已經張開大嘴,咬了下去。
鮮血飛濺,肉也瞬間如「液體」一樣被巨大的吸力嘬食著。
老四如喪考妣,驚恐嚎叫。
而吃到了金丹血肉的弒骨,氣息竟瞬間在攀升,血肉模糊的皮膚竟也以驚人的速度在自我修復。
戮骨和赤鋒等人的心,瞬間跌到了穀底。
「完了……」
而就在戮骨生出這個近乎絕望念頭的瞬間,他的麵前,突然浮現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個頭不高,身形單薄,穿著一身巫祝的衣袍,麵容俊美而莊嚴。
正是「巫先生」墨畫。
墨畫比在場所有人都更清楚,弒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如今的弒骨,是邪神的「血肉傀儡」。
它的血肉已經死了,神識也消亡了。
但邪神的意誌,卻入主了弒骨的肉身,操控著這具肉身,作為神道的血肉奴仆,去吞噬他人的血肉。
因此此前的戰鬥中,墨畫一直在試圖定位弒骨,瞄準他的眼睛。
但弒骨太強了,修為太高了,這種金丹境的廝殺,墨畫根本不敢輕易涉足,否則稍有不慎,便會灰飛煙滅。
而弒骨的身形,也在廝殺中不斷變動,墨畫根本沒辦法瞄準。
但術骨老四被弒骨吞噬,剛好給了墨畫一絲千載難逢的機會。
弒骨抓住老四,那它的身形,必然會定住。
弒骨吸食老四的血肉,咬了老四的脖子,那它頭顱和眼睛的朝向,也是確定的。
這一瞬的定格,就給了墨畫神念化劍鎖定的時機。
墨畫施展逝水步,身形隻一閃,便切入了戰場,目光直視弒骨那黢黑可怕的眼眶。
「孽畜!」
墨畫並指點在額頭,目中金光璀璨如劍,沉聲道:
「跪下!」
這一聲跪下,震人心弦。
與此同時,墨畫並指一點,神念出竅,破虛實之障。
無形的殺機驟現,一股隱晦的璀璨金光,驟然爆開,宛如萬千劍光奪目,令人心悸。
戮骨等人隻覺眼前金光一閃,一陣令人驚懼的波動盪開,識海都感到了鋒芒的壓力。
片刻之後,一切消弭。
眾人再定睛看去,便發現了幾乎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個如從煉獄中爬出,高大如山,血腥可怖,近乎不死的金丹後期大將弒骨,竟然真的如同奴仆一般……跪在了地上。
跪在了……那個築基巫祝的麵前。
戮骨,赤鋒,丹朱,以場間所有金丹蠻修,無不胸口一窒,滿臉驚駭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