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1章 斬神(1 / 1)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不死不滅」的吃人的大將弒骨,會突然跪下?
適才那股看不見的強烈的波動,又到底是什麼?
這個巫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些錯亂不解的念頭,回盪在眾人,尤其是以大將戮骨為首的術骨部蠻修的心中。
空氣死一般的安靜。
神念出竅,於眨眼之間,一劍斬去了弒骨眼中邪念的墨畫,緩緩闔上雙眸,收斂了眼底諸般劍意流轉,整個人的氣度,也平和了下來,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將弒骨的屍身鎖住。」
墨畫淡淡道。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
戮骨心中也還殘留著難以置信的震撼,但他也知道,此時情況特殊,不容耽擱,便沉聲道:
「取術骨部的重鎖刑具來。」
便有幾個術骨部金丹,自儲物袋中,各取出一截黑色重骨鎖鏈,將跪在地上的弒骨屍身,牢牢鎖住。
這是一副,三品中階的拘禁刑具。
看樣子,也是術骨部的先祖留下的。
弒骨被抹去了邪念,沒了「動能」,便任由這巨大鎖鏈,將它的肉身鎖住,而沒一點反抗的跡象。
戮骨眼皮微跳,轉頭看向墨畫,沉思片刻後,緩緩問道:
「巫……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句話中,已經不經意間帶著恭敬,甚至還有一絲敬畏了。
沒人比他更明白,兄長弒骨的強大。
適才一戰,麵對近乎「不死不滅」的弒骨,更讓他感受到了幾近絕望的壓力。
而這樣的弒骨,竟隻是被一句「跪下」,就震懾住了。
戮骨心中十分震撼且不解。
他更不解的,還是他的兄長弒骨,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墨畫看了戮骨一眼,目光平靜道:
「這是異端在作祟。」
戮骨皺眉,「異端?」
墨畫頷首,目光肅然道:
「有邪祟在此,傳播異端,惑亂人心,大將弒骨便是被其控製了神智,因此才會『死而復生』,為禍人間。」
「如今,我秉承著神主的意誌,向神主借來了無上神道偉力,這才能抹殺邪祟的念力,製止大將戮骨的惡行。」
「一切,皆是神主的恩賜。」
丹朱和赤鋒,對此深信不疑。
巴山和巴川兩個長老,看著「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墨畫,眼中已經不自覺地帶了一絲狂熱了。
丹雀部一眾蠻兵,更是高呼「神主偉大」,「巫祝大人神武」。
山呼海嘯之中,墨畫一臉神聖莊嚴。
戮骨看著墨畫,心神有些混亂。
這個築基境一臉白淨的少年,到底是邪惡的妖魔,還是神聖的巫祝。
他現在真的有點分不清了。
「那……巫先生,」戮骨神情凝重,「我的兄長弒骨,他現在如何了?他還還會再作亂麼?」
墨畫剛想說:「不會了,神主已經鎮壓了他」,可話還沒說出口,一聲猙獰的低吼聲又突兀地響了起來。
這道聲音,血腥而壓抑。
眾人臉色一變,紛紛轉頭看去,便見跪在地上,身上被重甲束縛的弒骨,此時漆黑的眼眶中,已經滲出了黑血。
邪念又開始湧動。
一股心髒搏動聲,開始顫動,散發著對血肉的渴望。
弒骨又「活」過來了。
戮骨心中一寒,連忙看向墨畫。
墨畫瞳孔也為之一縮。
這個弒骨……
自己明明抹殺了他識海中的邪祟之念,但沒過多久,這股邪念,竟然又滋生了。
這意味著,如今寄宿在弒骨腦海中的,很可能是真正的……邪神的念力……
「真正的邪神……」
墨畫轉過頭,看向瘴霧彌漫中的弒骨部落。
種種跡象都表明,弒骨部落裡,可能養出了一隻真正的邪神。
墨畫思索片刻,緩緩道:
「異端的本體還在,邪惡尚未退去,所以弒骨還是會再『復生』……」
這句話,讓眾人麵色發白,所有人心頭籠罩著一層陰沉的烏雲,心情壓抑至極。
「但是……」
墨畫又正色道,「我是巫祝,傳播神主的威名,掃盪一切邪祟,乃是巫祝的使命。」
「如今這隻異端,就藏在瘴霧深處。」
「我會進入瘴霧之中,借神主之力,親手斬殺這隻異端,平息弒骨部的邪霧。」
「也讓弒骨大將,還有死去的弒骨部族人,不再受邪念支配,不再以血肉殘軀苟活於世,得到永恆的安寧……」
墨畫目光含著深深的悲憫。
眾人看向濃濃的瘴霧,知道這可怕的瘴霧之中,藏了神明的異端。
這個異端,吞噬了弒骨部,甚至也讓弒骨大將,生不如死。
而現在,巫祝大人竟然要親自,進入這瘴霧,進入隕落的弒骨部廢墟深處……
所有人心中,既是敬畏,又是擔憂。
丹朱當即道:「先生,我隨您一起去。」
墨畫搖了搖頭,「我一個人去。」
「先生……」
墨畫溫和道:「你跟我進去,我沒辦法保護你。」
一個築基,沒辦法保護金丹。
這話有些怪異,可此情此景之下,所有人聽起來,竟沒覺得有一絲違和。
仿佛的確就是如此。
他們這些金丹即便進去,也隻會拖了築基境界的巫祝大人的後腿。
丹朱目光擔憂,「先生,可您一個人進去,若是……」
墨畫平靜道:「此去,若我能回來,自然異端伏誅,萬事大吉。」
「若是萬一,我回不來了,你也不必擔心……」
墨畫看著丹朱,溫和地笑了笑,「你是神主選中之人。即便沒了我,神主也會選另一個人,前來指引你。」
丹朱心中發酸,「先生。」
墨畫深深看了眼丹朱,安慰道:
「不必擔心,我說過了,我這一身偉力,都來自於神主。神主會保佑我的。」
之後,墨畫又對戮骨吩咐道:
「將你兄長的屍身鎮壓住,我進邪霧的期間內,不可讓它掙脫束縛,再生暴動,否則你們都有生命危險。」
戮骨下意識說了個「是」。
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驚愕了。
他是術骨正部的大將,是金丹後期的大修士,平時威望極重,如今卻對一個築基妖魔,點頭稱是?
戮骨一時僵住了。
墨畫卻不再理他,而是對赤鋒等人也吩咐了幾句,而後便獨自一人,越眾而出,走到了瘴霧之前,孤身站定。
站定之後,墨畫微微抬頭,仰望天空,神色虔誠,祈禱道:
「神主大人在上,信徒祈求,今日將斬殺異端,傳播神主威名。」
「求神主大人,賜我神力,讓我穿過邪霧,尋到異端,以神力斬殺邪祟,平息禍患,除此大荒的厄難。」
念完之後,墨畫假模假樣地向天拜了三拜。
之後墨畫緩緩站在原地,閉上雙眼,似乎在等神主的答復。
所有金丹,和六千蠻兵,無不安靜且敬畏地看著這一切,大氣也不敢出。
沒人知道,高高在上的神主,給了墨畫什麼樣的答復。
又給了墨畫什麼賜福。
隻是,當墨畫緩緩睜開雙眼,開始邁步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聖紋!
淡青色,玄妙晦澀且充滿生機之力的聖紋,竟在巫祝大人腳下,自行生成。
並向前蔓延,鋪成了一條,宛如神明指引的道路。
道路延伸,聖紋蔓延之處,邪念的瘴霧翻滾,自行向兩側避開。
仿佛是邪惡的異端,在忌憚神明的偉力。
而巫祝大人,目光平靜地,沿著這條聖紋之路,緩緩步入了邪念湧動的瘴霧之中。
他目光平靜,沒有一丁點情緒。
但眾人看著他的背影,卻能從中感受到,他信仰的堅定,和與邪祟做鬥爭的無畏勇氣。
那一刻,所有人都被一種崇高的情緒深深感染著。
丹雀部,烏圖部,乃至很多術骨部的蠻兵,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默念道:
「願神主保佑巫祝大人。」
「願巫祝大人,保佑大荒……」
丹朱等一眾金丹,雖沒有下跪,但也默默將拳橫在胸口,為墨畫祈福。
鐵術骨臉上露出自我矛盾的痛苦。
戮骨的目光,也復雜至極。
他們就這麼看著墨畫。
而墨畫也在眾人的注目之中,孤身一人,踏著聖紋之路,走進了濃鬱的瘴霧之中,越走越遠……
最終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邪霧的深處……
像是一個背負著神聖使命的獨行者,獨自麵臨世間的大邪惡……
……
時間一點點流逝。
墨畫獨自走在瘴霧中。
等到越走越遠,進入了弒骨部廢墟深處,感受不到身後眾人的目光,還有那股牽掛的神念後,墨畫這才緩緩嘆了口氣,莊嚴的臉上,表情也生動了起來。
演戲還是挺累的。
尤其是在一群人麵前,裝「巫祝大人」的時候。
也不知道,自己剛剛裝得好不好……
墨畫心中默默嘀咕。
沒了別人看著,沒了巫祝的「包袱」,墨畫也就隨意了很多。
他白皙的手指頻動,隔空操縱靈墨,在腳下凝成他費盡辛苦鑽研出來的,厚土復構絕陣,以此抵抗飢災邪霧中的饕餮之力,開辟出一條道路來。
同時墨畫,也不停左顧右盼,端詳起這個,被飢災掩埋的弒骨部落。
入目滿是破敗之景,斷垣殘壁之上,沾著黑褐色的血跡。
從殘存的廢墟上可見,弒骨部的確曾是一個,勢力很大,實力很強盛的部落。
隻是如此強大的弒骨部,在飢災麵前,還是沒有抵抗之力。
「大將」是一個頭銜。
弒骨既是大將,同樣也是正部酋長,掌控著部落的武力和權力。
弒骨都淪落到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可見弒骨部,大抵是徹底淪陷了,全員覆滅。
但這一點,其實很奇怪。
弒骨這麼大的部落,不可能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哪怕弒骨本身是個凶殘,獨斷,魯莽的大將,部落內也不可能沒有一些明事理的長者和長老,提出一些先覺的意見。
部落的生死安危,可不是小事。
而且,飢災都蔓延過來了……
哪怕他們看不到飢災之氣,但枯萎的大地,死去的妖獸,總歸是能看到的。
他們不可能,沒動過遷徙的念頭。
更沒可能,整個部落所有人,全都一動不動,坐等飢災將他們「吞噬」,讓他們陷入「人吃人」的慘劇。
這個根本不可能。
除非……
墨畫目光微凝。
「在飢災降臨之前,弒骨部就因為其他原因,徹底「淪陷」了……」
所以,當瘴霧來臨的時候,他們才沒有逃。
而這個原因,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大概率就是……
邪神。
墨畫若有所思,而後聚精會神,不再多想,專注於以神識禦墨,構畫厚土復構絕陣,為自己鋪路,從而一點點走向弒骨部的深處。
越往深處走,周遭的景象便越破敗,也越血腥。
血肉黏糊糊的,有些都發乾了。
殘肢滿地都是,被啃到一半。
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
沿途也有一些,還殘存些許生機的弒骨部人,但這些人也都是半人半鬼,理智也全都消失了。
他們貪婪地盯著墨畫,但又近乎本能地墨畫周身的陣法之力,而不敢撲上來吃墨畫。
墨畫也沒有理會他們。
除了金丹後期的弒骨外,如今的弒骨部,也沒人能再威脅到他。
他也沒被其他事牽扯注意力,隻一直畫陣法,一直鋪路。
穿過濃烈的瘴霧,走過長長的石路,越過沿途各種血腥殘忍之景,不知走了多久,墨畫終於走到了最深處的大殿。
大殿之中,傳出了心髒跳動的聲音。
這是邪念湧動的征兆。
空氣中,邪神的氣味,已經濃烈到讓墨畫覺得惡心的地步。
但這股惡心的氣味,又讓墨畫莫名有些興奮。
墨畫將陣法,鋪到了大殿的門口,而後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大門。
這一趟,他沒有帶任何人來。
鐵術骨也沒帶。
因為邪神麵前,帶誰來都沒意義,帶誰來都是累贅。
而且,邪神一旦「降臨」,那它所在的大殿,便已經處於「虛」和「實」交界的邊緣了。
不需要鐵術骨跳舞,噩夢也已然降臨了。
而墨畫所料沒錯,在他開啟大殿的瞬間,扭曲感撲麵而來,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形,虛與實開始置換,神識也有劇烈的暈眩感。
墨畫下意識閉眼。
待一切平復後,墨畫再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已然身處於邪神的噩夢中。
大殿之中,遍是血海與殘肢。
而血海正中,也的確有一尊邪神。
這是一隻白骨造的妖物。身軀龐大,腐化的血肉,黏在骨頭上,看不清原本的麵貌。
它似乎曾是弒骨部供奉的蠻神,如今卻是墮化的蠻神。
而它也正是墨畫此行的「目標」。
但這尊邪神,又與墨畫此前,見過的所有邪神,或是半邪化的「蠻神」,都有些不同。
這尊邪神,處於極度的不甘與憤怒之中。
而且,這邪神本身,似乎也沒了理智,陷入了某種癲狂之中,根本無法溝通與交流。
當然,本來也沒什麼要溝通的。
神道之爭,你死我活。
神念狀態的墨畫,白皙的小手一握,凝結出了斷金神念之劍。
在他神念之劍顯化的瞬間,弒骨邪神已經先他一步,向他撲殺而來,想將他吃了。
一場「神明」級別的大戰,正式在噩夢中展開。
墨畫也久違地,用出了他的所有手段,神念陣法,神念法術,道化神軀,以及太虛神念化劍真訣。
強大的神念波動,自大殿深處傳出,向整個山穀外逸散。
山穀外,普通的蠻兵什麼都看不到,隻覺得氣氛有些壓抑。
而金丹境的修士,卻能從神念中,感知到一股莫名的血腥而癲狂壓迫感。
以及從瘴霧深處,感受到一股令人「恐懼」的波動。
似乎某場可怕的戰鬥,正在瘴霧深處進行。
這是一場超出他們認知的戰鬥。
他們隻覺心悸,但根本不知,因何而心悸。
而跪在地上,被骨鏈鎖住的弒骨,卻突然發了瘋一般,拚命嘶吼掙紮,似乎是在感同身受,與某個強敵交戰。
一眾金丹,隻能聯手壓製住弒骨。
與此同時,心中一片陰翳。
丹朱臉色也有些蒼白,心中滿是擔憂。
……
而在邪神的噩夢中,戰況卻很順利。
墨畫一人一劍,一念一陣,一直壓著這弒骨邪神打。
墨畫此前推測的沒錯。
這隻弒骨邪神的品階,隻有三品初階,神念境界比他還低。
所以此前寄生在弒骨腦袋裡的邪神之念,才會被他以神念化劍,一劍抹殺。
而因為弒骨已經「死」了,邪神的念力也不是「人」,所以殺了之後,也沒有觸發命煞反噬的後顧之憂。
隻不過,借助神念出竅,將神識外放到現實中,神念化劍的威力,會大打折扣。
這就是「虛實之障」。
現實中神念化劍的真實威力,不足墨畫神念強度的十分之一。
因為神念出竅,斬神劍威力大副衰減,墨畫隻能斬了弒骨寄生的邪念,卻無法將其抹滅。
但在噩夢之中,沒有「虛實之障」阻礙,墨畫道化神念的威力,可以完全釋放。
神念世界中的神念化劍,才能發揮出完整的實力。
三品弒骨邪神,境界處於劣勢,而且處於「失智」的狀態,根本不是墨畫的對手。
更何況,它也還隻是一個「新晉」邪神,剛墮化沒多久。
與大荒之主那種,具有遠古邪神意誌的古老邪神,自然沒法比。
跟墨畫這種,得天獨厚的「神道異類」,也沒的比。
或許假以時日,祂會成為大荒之中,某尊喚起腥風血雨,令人聞風喪膽的邪道大神。
但現在,祂在身經百戰的墨畫麵前,實在是「嫩」得很。
最終,經過一番鏖戰,神劍斬殺,弒骨邪神的神軀,被墨畫徹底擊潰。
在祂神軀重新凝聚的過程中。
墨畫瞬間以金鎖陣,將其定住,而後雙手舉向天空,蓄滿太虛神念化劍終式的斬神劍,在強大的神念波動中,以各種法則流轉的神念巨劍,斬滅了這尊,弒骨部的邪神。
這尊邪神,最後看了墨畫一眼,眼眸之中充滿了憤怒,不甘。
憤怒於自己信徒的墮落。
不甘與自身神道的隕落。
而後這些憤怒和不甘,化為了釋然,似乎還有一絲莫名的感激。
似乎是在感激墨畫殺了祂。
感激墨畫,有能力殺了祂。
就在這種復雜的眼神中,弒骨邪神被墨畫「獵殺」,化為了一團濃烈的邪念煙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