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章 終極的修行,以及馮寶寶的境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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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寡欲,遠離塵囂,確實能暫時屏蔽一些淺層的思維乾擾,在修行初期頗有成效。」張之維話鋒一轉,「但這何嘗不是一種逃避?」

「你三一弟子在山中靜坐清修,個個仙風道骨,心若止水。」

「可如果帶他們下山,去那魔都的十裡洋場走一遭,夜總會燈紅酒綠,大飯店觥籌交錯,歌廳舞廳聲色犬馬,這一條龍的體驗下來……」

他看向左若童:「左門長,你覺得,有多少能守住那份清淨?」

左若童沉默片刻,說道:「三一弟子的秉性,我是了解的,絕對算得上純良,沒有什麼心眼,甚至可以說是單純,就連似沖和澄真也不例外。」

「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也有貪嗔癡恨,紅塵如虎,之維小友的這一條龍下來,能保持本心的隻怕不多。」

張之維說道:「可以出世卻不能入世,這就是障礙,躲在深山裡,算不得真修行。」

「當年三一祖師林兆恩,不也曾親自率弟子,配合戚繼光一起鏟除倭寇?」

左門長點頭道:「修行修行,不能隻修不行,若倭寇重來,我亦當效法祖師,攜弟子下山歷練!」

張之維說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也有大機遇,不僅是自己的生死,別人的生死也是一樣,會有收獲的。」

左門長點頭,又道:「對了,之維小友剛才說了小的思維操控,需要出世歷練,去遊歷,去經歷。那麼大的思維操控,應當如何應對?」

「大的……」張之維說道:「這就得看情況了,若根基深厚,本心澄明如鏡,意識高踞靈台,縱使外在思維如同滔天巨浪,亦難撼動,但如果沒有,那就得看運氣了。」

「運氣?」左若童不解。

「對,運氣。」張之維點頭道:「左門長想必你也聽陸瑾說過,前些年我們曾一起出過一次國。」

左若童點頭:「確實和我說過,瑾兒曾言,你們借道西方魔法學院,抵達倫敦,鏟除為禍神州的洋人,又到達了一個全是修行者的小島,島中有一棵參天的神樹……聽聞已覺光怪陸離。」

張之維說道:「其實,那棵神樹就最擅長操控這第二套思維。」

「它讓島上的人一出生就是異人,但也控製了他們的思維,讓他們都供奉它,侍奉它,即便是畢生追求的道也是守護它。」

「也許很多的人覺得這些島民運氣好,一出生不用修行就是異人,但其實,他們都是倒楣蛋,沒有自己思想的提線木偶。」

左若童驚問:「竟無人覺醒反抗?」

張之維說道:「有的,後來,這島上突然出現一個人,他就突然醒悟了。」

「他看透了神樹的虛偽,以及奴役人思維的真相,所以他開始勾結外部勢力,想要推翻神樹。」

「他成功了嗎?」左門長問。

張之維搖頭:「到最後,他發現,原來自己之所以能醒悟,之所以產生推翻神樹的念頭,以及後麵的種種努力,其實都是被神樹操控的,隻是因為神樹想通過他的覺醒,來達成一些目的。」

左門長眼神一凝,久久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妄,此番處境,別說親身經歷,隻是在腦中一想,就感覺到了絕望。」

張之維點頭道:「這個例子有些太極端了,其實,我剛才施展手段,讓那兩個走火入魔,陷入內景的術士重新清醒,也是通過影響他們的第二套思維辦到的。而他們之所以會走火入魔,其實也是被第二套思維所影響了。」

「第二套思維……」左門長沉聲說道:「一切妄念,都是第二套思維的影響對吧。」

說罷,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的一生,不也像那些被神樹操控的可憐人嗎?一生都在追求一個虛妄的目標。

不過,對比他們,自己還是幸運的,自己看破了虛妄,也看到了正確的道路。

左門長說道:「之維小友,除了去遊歷,去經歷,去體驗紅塵百態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磨煉自己的本我思維的嗎?」

張之維說道:「其實,答案早就有,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不就是嗎?」

「隻不過,先賢們說話,往往隻會給你說怎麼做,而不會告訴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左門長點頭:「確實如此,我也是這樣,用之維小友的話說,喜歡之乎者也,玄而又玄。」

「但其實,我並不是不想把事情說清楚,而是有些事情,本就很難說清楚。」

「而且,說了可能會帶來一些相反的效果,畢竟帶著目的地的行程,注定會少很多沿途的風光。」

「而有時候,沒有沿途的風光,是到不到目的地的,這其實考驗的是悟性,別人說的,和自己領悟到的,完全是兩回事。」

張之維點頭,就好像師父講道,悟性差的人,會覺得高深莫測,悟性好的覺得他在故弄玄虛,不說人話。

左門長說道:「既然是請教,我自然是希望之維小友明說。」

張之維點頭了點頭:「那我就直說了,但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和理念,不一定適用所有人,左門長你斟酌參考就好。」

「在我看來,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是為了提升本我思維,加強對自己的『性』與『命』的掌控。」

「掌控自己,掌控敵人,要是連性命都無法掌控,還談何修行有成?」

「而在掌控『性』之前,先要掌控『命』,也就是拒絕外在思維的影響。」

「比如天氣寒冷了,你能直接拒絕身體上的寒冷信號,如此一來,就算你光著膀子站在寒風裡,身體也不會產生冷的感覺!」

左門長說道:「這一步,我很多年前就能做到了,維持逆生狀態是一種負擔,維持的越久,負擔越重。」

「但我已經可以無視維持逆生所帶來的身體上的負擔了,但心神上的消耗,靈魂上的負擔,我無視不了。」

張之維對此不覺得意外,能維持這麼久,肯定是有些修行在身的,左門長的境界其實不低,隻不過他以前一門心思的盯著那逆生第三重上,枉顧了沿途的風光。

至於他的境界……其實是在幾十年如一日的維持逆生中錘煉出來的。

即便他是迫於無奈,但這些磨煉卻是做不得假,即便是被動著前進,但也是在前進。

隻不過,還是因為左門長對逆生的執著,讓他沒有注意到,沿途上的風景,真正的道。

左門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嘆息道:「我還說,讓弟子注意沿途的風光,沒想到,我也犯了這個問題,知行合一,我還是做不到啊!」

「這確實很難,」張之維說道:「維持逆生所帶來的靈魂的消耗,是客觀世界存在的規矩和法則,不由主觀而變。」

「但主觀和客觀是對等的,在打磨到一定境界後,你可以選擇無視它,甚至更進一步,拒絕它。」

「當你拒絕了之後,客觀影響到的,就隻是客觀上的東西。」

「你的主觀得以保全,這就是全性保真的更高層次了。」

「而到了這個層次,就不是放下了大千世界的誘惑了,而是放下了整個世界。」

「你放下了世界,就等於擁有了世界。」

「你和世界是對等的,世界能影響你,你也就能影響世界,甚至還能讓世界不影響你……」

論道論道,兩方有收獲才叫論道,張之維在給左門長說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在對自己說。

這一刻,左門長就是他麵前的一麵鏡子,他在映照自身,也是在對自身的道進行梳理。

而剛才的那番話,前半截,是說給左門長聽的,後半截,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張之維話鋒一轉,點出關鍵:「左門長你雖然可以無視維持逆生帶來的身體上的痛苦,但對這其中的本質理解還不夠深入。」

「你沒有真正分析過,哪些是來外來思維,哪些是來自身體本能的生理思維,哪些是本我思維。」

「請指教!」左門長態度謙遜道。

張之維說道:「核心在靜,想象自己是一枝枯木,盤坐在靈台之上,以無為姿態,麵對紛繁的妄念,巍然不動,終獲自在。」

「自在的你絕不是枯木一段,自在的你,無不為。」

「這種狀態下,每一個念頭的出現,你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你都能分清楚。」

「這個念頭是發自本心的本我思維。」

「還是來自環境、他人、文化灌輸的思維,譬如成家立業,當大官,發大財,買大房……」

「亦或是來自身體本能產生的思維,比如餓了、困了、痛了之類的。」

「而我們修行的目標,就是錘煉純粹的『本我思維』,削弱和甚至消除『外來思維』和『身體本能思維』的影響。

「舉個例子,我拿刀砍你,你感覺到疼痛,這疼痛是身體本能產生的思維,不是本我思維。」

「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別人拿刀捅你,你不痛,有嘴硬的嫌疑。」

「再舉個例子!」張之維看向雲霧繚繞的武當金頂:「你看那直插雲頭的天柱峰,是不是覺得雄偉壯麗?」

「武當金頂,確實壯麗。」左門長點頭。

張之維繼續道:「但其實,它並不雄偉壯麗,它就一土堆而已,你之所以感覺雄偉壯麗,是外界景物刺激你的感官之後,在你的腦子裡激起的外來思維。」

左若童一愣,這他還真不敢妄言,他相信張之維說的,天柱峰不雄偉壯麗這件事,但這是張之維的本我思維發表的觀點。

他分不清現在自己持有的觀點,究竟是本我思維,還是外來思維的產物。

張之維繼續道:「有些東西,暫時分不清,就不要強求。」

「高山流水,日月星辰,世界萬物都散發著信息,人生活在世間,本我思維會被這些無孔不入的外來思維浸染、同化。」

「久而久之,本我思維就會變得模糊不清,人甚至會迷失自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是誰,自己身處何處,又要去往何處,這是極其危險的。」

「所以,修行更進一步,就叫修真了,這個真,就是我們的本我思維。」

這番話讓左若童沉默許久,這些道理中,有些他其實知道,他天天看古籍,很多都能說出個一二,但從未像今天這樣醍醐灌頂過。

書本上的道理,知道了卻不能知行合一,那和不知道沒什麼兩樣。

這一刻,他深刻的感受到了,真玄門和假玄門的區別。

雖說修行上看著相似,但其實卻是南轅北轍。

雖然都在修行性命,但前者是為了輔助打磨本我思維,後者是為了有更強的體魄打磨術法。

目標不一樣,結果自然不一樣。

「修行數十載,竟不知我是我。」

左門長嘆息一聲,道:「王陽明在《陽明心學》中說,躲天意,避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順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一朝悟道見真我,何懼昔日舊枷鎖,世間枷鎖本是夢,無形無相亦無我。」

「這書我讀了不下百遍,以為貫通全篇,沒想到,現在才明白其中真意。」

「能真正明白『我是誰』的人,萬中無一,能做到的,就是真正的聖賢了。」

張之維說道:「當了這一步,就算不是聖賢,也當得起一聲佛門的阿羅漢了。」

「到達這一步的,即便是現在的佛門,也寥寥無幾吧。」左若童道。

張之維說道:「反正被我轟殺的德宏法師是沒到這一步的,倒是全性妖人吳曼,在死前踏足了這一境界。」

「吳曼這人我知道,號稱莫名居士,曾三度出家,三度還俗,是妖人,也是奇人。」左門長感嘆道,「堂堂方丈沒有踏足的境界,一介妖人竟然踏足了,真是諷刺啊!」

他接著說道:「所以,從虛到神,就是達到『見孺子入井而生惻隱之心』那樣純淨的本我思維,達到這種狀態,就能化後天構建為先天的渾然。」

「理論上來講,確實是可以。」張之維點頭,但轉念一想,這不修成馮寶寶了嗎?

他頓了頓,又說道:「但我覺得,這也是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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